上个人。此人坐在个高凳上,身前放张小桌,上罩天青蓝桌围,迎面正当中彩绣个斗大“王”字,桌上摆着扇子、手帕、醒木、茶壶和盏冒着白火油灯。身穿长袍马褂,可比十三刀那身讲究,衣襟上别说窟窿、补丁,连道褶子也没有,真叫个平整,斜襟儿扣子系到脖颈子,挽起两个白袖口,两手撑在桌上,往那儿坐,气定神闲,稳如泰山。往脸上看,面赛冠玉,两眉如秃笔,二目似枣核,五绺长髯胸前飘洒,长相平常,派头儿可不小。这个人刘横顺也认得,天津卫赫赫扬名,位说书先生,江湖人称“净街王”。
净街王是个说评书,常年在三不管儿撂地,身上能耐不小。说出话来字正腔圆,赞儿背得熟、贯儿使得溜,说个纲鉴、拉个典故张嘴就来,稍微有几分烟酒嗓,听起来别有番风味,仿佛脆沙瓤西瓜,这叫云遮月,声音还打远儿,中气十足,掉地下能砸坑儿。腰不弯背不驼,坐在当场腰杆儿笔直,说到两军阵前刀来枪往,站起来摆开架势,什叫举火烧天、白鹤亮翅,怎叫夜叉探海、力劈华山,比画什像什,不知道还以为他真练过把式。不仅说得好,而且活路宽,文武坤乱不挡,你说是长枪、短打、公案、袍带、市井街俗、神鬼妖狐,没有他不会说,只要他手里小木头拍,街两巷人立马围拢上前,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说话,拉胶皮不拉、偷东西不偷、要饭不要,家里着火也回不去,全竖起耳朵听他书,真有兜儿里揣着火车票,没听他说完这段书,宁愿把车耽误也不走,因此上得个“净街王”名号。净街王脾气非常古怪,不在乎挣钱多少,就愿意在大街上说,听书之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房顶树杈上都是人。
刘横顺瞧见说书净街王稳稳当当坐在路边,油灯白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透出丝诡异,心说甭问,这又是等,且看你如何作怪!他打定主意,低下头接着往前走,如同没看见对方样,眼皮子也没抬下。
净街王看刘横顺不搭理他,站起身来冲他拱手:“刘爷,您辛苦,这着急干什去?何不撂下灯笼歇歇腿儿,伺候您段解闷儿,您信不信,说书和别人不样,三句话黏不住人,这个王字倒着写,嗨!那也还是个王,得,也不跟您逗闷子,闲言少叙,咱这就开书……”说话拿起醒木要摔。
刘横顺站定身形,斜眼看看净街王:“趁早别跟这儿狗喝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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