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底下,高高低低飞舞着七八枚竹叶,像群扑翅碧绿蝴蝶。
忽而大风急刮,剌剌扫过前庭,扬起足足千百枚翠叶,时间苍翠浮空,满院碧绿,织作阵乱洒竹叶雨。
竹庭里绵延三百年场梦,应该断在今天,断在此处,随着晏琛魂魄同烟消云散,不该再与笋儿扯上联系。
将来,笋儿会长成个陌生孩子。
被农夫收养,便扛着锄镰奔跑在田埂上,被猎户收养,便提着弓刀穿梭在山林间,被叼进狼窝虎穴,便与毛茸茸兽崽为伍,相互挤拱着块儿长大。笋儿会有新名字,新父母,新家庭,新模样……所有这些,都与晏琛无关。
他生命止步于此,不该占据笋儿未来记忆。
黄昏时分,风潇雨晦。孩子蜷在门槛内睡得香甜,晏琛摸摸它小脸,渐渐感到头脑发沉。强烈倦意像高空中只盯梢已久鹰,猛地俯冲下来,两翼宽翅黑压压地笼罩他。
盼将来谁若将笋儿捡回家去,能在他懂事后提句,说你与其他孩子不同——当年打开襁褓,你是睡在竹叶里。
是竹孩子。
笋儿记得个“竹”字,便也算记得他。
可塞着塞着,晏琛慢慢停下动作,眼中异常热切也退去温度。
太危险。
笋儿睡,他……也该睡。
明天,后天,下次日出,下次叶落,下次瑞雪……他想用切去交换那些不属于他、睁大眼睛也望不见好日子,可他无所有。
所以,就这样吧。
隔着窄窄道门槛,他至少还能陪着孩子,安稳地睡觉。
黎明到入夜,场大雨下薄积云,下暗天光,临近收尾,终于淅淅沥沥飘起雨丝。院内片静谧,从前无数个夜晚,这座废弃在山野里无人造访小院,都是这样悄无声息。
世间本就容不得成精草木,容不得竹,也容不得笋。这襁褓竹叶若被人当作异象,岂不反而害笋儿性命?笋儿要活得安康,便该做个普普通通孩子,越平凡越安全,他生父,绝不能是根竹。
何况记个名字,又算作什记得?
晏琛二字,谁都能用来取名,不单单是他。青竹千杆,每杆都生得相似,也不单单是他。
他没法陪伴在笋儿身边,纵然上天怜爱,让他被孩子记住,也不过是堆零散笔画、个模糊虚影,不是情深意笃父子怀念。
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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