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理童如以前从未想过,他有印象以来,就直在扶摇山上,没日没夜地修行,没滋没味惯,成日里如喝白水,也不知道什是甜什是苦。
直到有韩木椿。
几百年匆匆如浮光掠影只得这点滋味,尝得他神魂颠倒。
甜是百花酒甜,苦是他三魂附在铜钱中,看扶摇山野草萋萋,再无人种花时苦。
童如看着他小椿栖身在只黄鼠狼身体里,每逢深夜,便在风灯凌乱不知堂里长久地静坐,细细眼睛半闭着,好像在参道别人不懂禅,又好像沉浸在掌门印经年记忆里。
年春来,扶摇山上果然分外热闹,山花烂漫,蜂蝶成群,妖谷中百鸟惊诧,竞相来看,韩木椿长短地挽着裤腿,远远地坐在个飘在空中花锄上,兴高采烈地冲童如挥着手:“师父,看给你种山花!”
童如直觉得自己仿佛命犯孤星,多年来不是在修炼,就是在跟道友切磋,还从没有人待他这样亲近得肆无忌惮。
他件那面带讨好人,当场就原谅败家徒弟前几天将他符咒偷出去卖换酒喝“小事”。
相依为命,便不凄凉。
暮春将至,花将败,童如舍不得,想使个法术将它们保下来,却被韩木椿拦下:“败就败,明年还再开呢,春华秋实、绿荫白雪,轮换更迭都是常事,各有各好处,别为个耽误另个。”
童如不知道自己在掌门印中有没有留下什,也不知道韩木椿看见没有,更无从探知他若是知道……该作何感想。
仿佛甜只有瞬,苦却苦很多年。
再相见,是在生人不可即忘忧谷,韩木椿以自己苟延残喘元神,将他残存魂困在忘忧谷。
其实只是画地为牢——纵然元神消散,只剩下残魂,童如也是问鼎过北冥人,真要挣脱,韩木椿那对于他来说始终稀松平常修为不见得能
大能们飞天遁地,免不矜持暗生,自觉万物唯独尊。童如听这番论调,又感触又自嘲地想:“也是,尊得那独干什呢?时间长不无聊吗?没有好处事。”
人做所以会期待“明年”,正是因为有枯荣盛衰。
败花被韩木椿收起来,加蜜,酿几十坛百花酒,挨个埋在树下,为这,韩木椿耽搁七八天符咒功课,叫童如罚个底朝天。
而后季过去,树下便成道人间美味,配上后山小河里肥螃蟹,正好比佳偶天成。
每个人都想多活几年,可如果活着是受罪,亲友全无,枕戈待旦,不得片刻安宁,那又有什趣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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