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呵呵低笑,翻身向内而卧,“你不来入梦,自会去见你。”
承泰公主呆呆跪在原地,脸色转白。
“父皇……”她薄唇翕动,忽然再不能自抑,泪水潸然滑落。
原来,他只是误将她当作她,连梦里也不愿多见自己眼。
七年相守,她陪着他,伴着他,敬他如君,侍他如父,分担他孤寂哀伤……
“父皇?”她颤颤试着唤声。
不闻应答,却听他低低笑声,竟吟唱起断断续续曲子。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她时呆,从未听过父皇吟唱,竟不知他声音如此深沉缠绵,闻之心碎。
——《绿衣》,竟是這首悼怀亡妻悲歌。
她疾步趋近,到屏风前,骤然驻足,没有勇气转出来。
父皇会生气,她就這闯进来……承泰公主陡然手足无措,似乎做错事孩子。
“你来。”
父皇低沉含笑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透着淡淡温柔。
她惊,脸上顿时火烧般发烫,心下急跳。
少年时,只知敬畏,仰望他如凛凛天神;
渐至成年,看着他与母后路执手,两情缠眷,方知世间果有情深至此;
短短四年良辰如瞬,母后长逝,那高高在上王座,从此只余他个人,只影向天阙,手握天下生杀予夺,却挽不回最重要个人。十年生死,天人永隔……天天,年年,她从豆蔻少女而至韶年芳华,他从雄姿英发,而至两鬓染霜。
他是君,是父,是她名义上父皇……他收养她,予她荣宠亲恩,亲自教抚她和弟妹,不曾因
她再也听不下去,蓦地屈膝,重重跪在榻前,“父皇,求您珍重龙体。”
帷幔后吟唱停,她看见父皇半支身子,侧首望过来,清峻容颜犹带戚色,眼底似有泪光隐隐,霜白两鬓散落银丝几许,烛光下,竟显出几分落拓沧桑。
“怎会是你?”他看见她,飞扬入鬓浓眉立时深蹙。
她亦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父皇忽而笑,颓然躺下,喃喃道,“奇怪,朕怎会梦见沁儿……阿妩,又是你在弄鬼?”
“躲着就让瞧不见,还不过来!”父皇声音几乎让她不敢相信,這哪里是平日冷肃帝王,朦胧含笑间,浓浓暖意,深深缠眷,令她心中顿时如小鹿乱撞般。
承泰公主低头步出屏风,含怯垂眸,不敢抬头。
良久,却不闻动静。
她怔怔抬眼,却见那凤榻之上,绣帷低垂,榻前杯盏半倾,酒浆四溢。
玄衣散发父皇,脱冠敞衣醉卧于帷幔后,似醒非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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