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河货船在沅水中行驶,照规矩各有帮口,也就各有码头,不相混杂。但船到辰河以后,因为码头小,不便停泊,就
抬起头来就看天,有不有云,刮不刮风,好转篷挂脚。谁当心看油船盐船?又不是家里媳妇婆娘等待油盐下锅炒菜!”
老水手见话不接头,于是再迈步走去。在只三舱船前面,遇着个老伴,个在沅水流域驾三十年船船主,正在船头督促水手起货物上岸。见老水手就大声喊叫:“老伙计,来,来,来,到这里来!打灯笼火把也找不到你!同来喝杯,炖得有个稀烂大猪头。你忙?”
老水手走近船边笑笑,“忙什?是个鹞子风筝,满天飞,无事忙。白天帮萝卜溪长顺大爷下半天橘子,回镇上来看看会长,听说船拢,又下河来看看船。就那无事忙。你这船真快,怎老早就回来?”
“回来装橘子!赶装船橘子下去,换鱿鱼海带赶回来过年。今年们这里橘子好,装到汉口抢生意,有钱赚。”
“那也跟你过汉口去。”老水手说笑话,可是却当真上船。从船舷阳桥边走过尾艄去,为是尾艄空阔四不当路,并且火舱中砂锅里正焖着那个猪头,热气腾腾,香味四溢,不免引人口馋。
船主跟过后艄来,“老伙计,下面近来都变,都不同,当真下去看看西洋景吧。常德府街道放得宽宽,走路再不会手拐子撞你撞。大街上人走路都挺起胸脯,好象见人就要打架神气。学生也厉害,放学天都拿木棍子在街上站岗,十来丈远个,对人说:走左边,走左边,——大家左边走,不是左倾吗?”末尾句话自然是笑话,船主面说面就自己先笑起来。因为想起前些时别人曾经把这个字眼儿看得顶认真,还听说有上万年青学生因此把头割掉!
“哪里话。”
“老伙计,哪里画?壁上挂;唐伯虎画。这事你不信,人家还亲眼见过!辫子全剪,说要卫生,省时间梳洗,好读书。讲究卫生,连裤子也不穿。都说是当真,不大信!”
老水手是个老《申报》间接读者,用耳朵从会长类人口中读消息,所以比船主似乎开通点,不大相信船主说女学生笑话。老水手关心新生活,又问些小问题,答复还是不能使人满意。后来又谈起中国和日本开战问题,那船主却比老水手知道更少,所以省上调动保安队,船主就毫不明白是什事情。
可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关心这问题老水手,过不久,就当真比吕家坪镇上人知道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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