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韦志远人在看门,心里根本不在看门。有次他拿大厚摞纸到家,说他写个戏,是写给朱阿姨唱,请爸给指教。他走,爸把那摞纸往床下塞。他床下面塞满稿子,老鼠没啃完旧,新又塞进来。只要人家向爸讨还稿子,爸就会猛拍人家肩膀说:“他妈写得真不赖!好好干,再改它几稿!”人家听就开心,哪怕爸用他稿子揩屁股他也不计较。
韦志远不同,
那男医生这时出来,看看,手上净是肥皂泡。他那手碰朱阿姨,他倒要用那多肥皂!他对笑笑说:“她是你妈?”
“是你妈!”说。
最后还是把他们闹烦,扔出条被子来。
给朱阿姨盖严。坐在她床沿上睡小觉,醒来见被子给撩在边。朱阿姨还是又冷又羞地躺在橡皮管道网里。
韦志远听着听着把头低下来。
不眨眼。
护士医生做完事,把条白布单盖在朱阿姨白身子上。就像大幕关上,观众散戏样,周围人缩缩颈子,松松眼皮,咂咂嘴巴,慢慢走开。
跑进护士值班室。个老护士在打毛线。
叫唤:“唉,要床棉被!”
护士说:“谁要?”
讲着讲着就看不见他脸,只看见他头顶那个白得发蓝发旋。那个圆圆漩涡白得发蓝,忍不住想伸出手指去碰它。他耳朵也很好看,又小又薄,点都不奇形怪状,耳朵里有层灰尘。
说:“唉,韦志远。”
他不理。
又说:“朱阿姨可能不会死。他们说过几天她可能会醒过来。g,m小将说,她醒过来,他们会把她和别人关在块,她就不会吃安眠药。”
他还是不理。其实他从来都不怎理。其实他从来不怎理任何人。有人说大清早天不亮,听见男厕所里有人唱戏,都唱男女对唱段子:男腔他就唱,女腔他哼胡琴伴奏。跑进去,看见唱戏这个人是韦志远。他蹲在茅坑上,唱得好感动,眼圈都红。
“天好冷怎不给人家盖被子?”
“你这个小鬼头哪来?出去!”她凶得很。
“就条薄被单!……”跟她比着凶。想好:只要她来拖就踢翻那个大痰盂。“为什不给人家穿衣服?”
老护士毛线脱针,顾不上来拖。她面穿针脚面说:“穿什衣服?浑身都插着管子你没长眼?……她知道什?她是棵大白菜你晓得吧?不晓得冷,不晓得羞!……”
“大白菜也晓得冷!也晓得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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