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都在跟他混,混过顿揍,混饱三餐饭就算散。股冷冷火气上来。海青木头木脑,嘴里字完全成团。阿鹏噌地站起,把拔掉箝住屁股竹椅。黄毛女孩看得出,海青眼前已片昏黑。
声莺啼般声音,阿鹏神志也飘起来。就是抽大烟抽到劲头上才听到那种声音。他朝这边转过头去,见黄毛女孩啼啭般唱着。声音是细小些,不过婉转地溜着心,顺着肝,绕着肠子。阿鹏呆。女孩如此小而全,小而出奇完整,就像长得极其成型胎儿。只人形画眉,人形黄莺。他再次意识到这黄脸黄毛小女孩是被他完全忽略。她是他买五个女仔时搭进来个零头。他还想起,她把茶冷热总弄得刚刚可口。他记起几天前她有刹那成他乖乖。女孩小小地站在那里,眼睛对着阿鹏眼睛。阿鹏从记事起,就没有双眼敢这样正正地对准他这对多情、缱绻、他自认为毫无杀机眼睛。阿鹏耳朵在听其他女仔唱时受罪,从黄毛小女孩这儿补偿回来。阿鹏简直晕眩,等她唱完六六三十六句,他才慢慢起身,走过去,朝那小人儿蹲下他土地菩萨般庞大身躯。他脸色严重,几乎狰狞。而小女孩看着他,把他看得自认为慈祥极。阿鹏从记事以来,第次发现有个人看对他。再次证实,世上竟有这个小灵物不怕他。她“不怕”叫阿鹏感动心也碎。
转瞬阿鹏已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她真是个乖乖。
阿鹏头次发现自己心深处原来有块谁也不知、连他自己都无知觉柔弱。若没有这个小不点儿女孩,若他与这小女孩错过彼此他至死不会发现好斗嗜血阿鹏原是有痛处。小女孩便是他痛处。她出奇弱小让他感到这种痛痛怜爱。54岁阿鹏没做过父亲,他认为做父亲感受不过如此:就这样躺着,由两只细小拳头在你腿上轻轻捶打;顿大烟抽饱,有口刚偎稠茶等在嘴边,吮茶之后抬起无力手,在那黄毛茸茸脑瓜上抚摸几下,或在那黄焦焦小脸上拍两把。还有,偶尔到洋人地盘上买几块金银箔纸包、泥蛋似、叫巧克力荒唐东西,放在小女孩那永远也洗不干净,还没长大就皱巴巴小手心上。做父亲甜甜痛楚,或痛痛甜头,在杀人不眨眼阿鹏看来,不过如此。
阿鹏闭眼,享受那细小拳头捶在他做父亲痛处、痒处、舒服处、致命处。他想,他定好好栽培这小人儿,她将是个莺歌燕舞、倾国倾城、男女老少所有人著名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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