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唤道:“、!”
外公问:“谁个是?”
她没
住它两只狂舞的前爪,叫穗子赶紧把绳子的活结套在它一只后爪上。小野猫叫出了真正的野兽嗓门。穗子没有听过狼嗥,她想那也不会比这叫声更荒野、更凄烈。
穗子将麻绳的一头系在八仙桌腿上。八仙桌上有个瓷罗汉,那天傍晚被这只小野猫弄砸了。它一刻不停地向各个方向挣扎,终于拖着八仙桌移动了半尺远,罗汉就是那时分倾倒,滚落到地上的。
外公说:“扔出去扔出去,这么野的东西谁喂得熟?”他躲着小野猫,去捡罗汉的碎瓷片。穗子知道外公不会违拗她,真的把它扔出去。
晚饭前,外公在垃圾箱里找到一些鱼内脏。他用张报纸把鱼内脏兜回来,用水冲洗干净,放在罐头盒里煮。他把拌了鱼内脏的粥搁到小野猫面前,它却看也不看,直着喉咙、闭着眼,一声接一声地嗥。第三天晚上,它嗥得只剩一口气了。那盆鱼内脏粥仍是不曾动过。外公食指点着它说:“日你奶奶,明天早上我耳根子就清静了——看你能嗥过今晚不。”
穗子知道外公是嘴上硬,心里和她一样为这样绝不变节的一只幼兽感动。半夜时分,她悄悄跑到它跟前。它愣了一瞬,两个瑰宝大眼黄澄澄地瞪着她。它看出她是人类中幼小脆弱的一员,野性也尚未退尽,尚未完全给那混账人类驯化。它见她渐渐降低自己,变成与它同一地平线。她的脸正对着它的:她的四个爪子趴的姿态也与它相仿。它不再叫了。就这样朝着她叫有些令它难为情。它弓着后背,开始一步步后退,退到桌下的阴影里。她不再看得清它,只看见黑暗中有团更浓的黑暗,上端一对闪光的琥珀。
她取来一把剪刀,剪断了拴它的麻绳。然后她关紧所有的窗,退出了它的屋。第二天早晨天刚亮,她听到它的屋有了种奇特的宁静。她走过去,如同揭一块伤口上敷的绷带那样一点点推开门。小野猫不见了。碟子里的粥也消失了。所有的窗纸被撕得一条一缕。
外公跌着足说:“你怎么能把绳子给它剪了呢?那它还不跑?!”
穗子想,它怎么可能跑呢?这屋明明森严壁垒。她开始挪所有的桌、椅、柜子。挪不动的,她便用扫帚柄去捅,每个缝隙,再窄,她都要从一头捅到另一头。
外公说:“它是活的,又那么野,你这样捅它,它早蹿出来了!”
穗子想,难道它就化在黑暗里了?她浑身沾满绒毛般的尘垢,鼻子完全是黑的。她就那样四爪着地,眼睛瞪着大床下所有旧纸箱木箱之间、陈年累积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