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环在厨房里就看见她跑过来,这时关上水龙头,擦着手来到过道。丫头踮只脚尖,点着地,跷着另只脚,把身子和手臂拉长,给自己搭座桥,从门口跨到桌边,够着那把茶壶。她打个“等喝口水再说”手势,抱着茶壶,嘴对嘴地喝起来。
“脱鞋!”小环说。
丫头喝完说她马上还得出去,上班主任家去,通
沙沙沙地开始合唱:“望北方呀望北方,胡伯伯话呀记心上……”
小环摆出昨天就做好香肠、炸花生米,又拿出瓶高粱大曲,用带细金边牙咬住铁皮瓶盖,下巴抬,瓶盖衔在齿尖上,然后她把它往桌上吐,自己先对着瓶嘴来口。
“酒不错!”她给三个人都满上。
“孩子们呢?”张俭喝第杯酒,活过来,四下里看着。
“同学家去。”小环说。
顿晚饭吃得很安静,谁都没说话。酒烫得又香又热,油炸花生米被三个人颗颗数进嘴里。那以后个月,张俭睡时间多,醒时间少,每大觉都在他脸上狠揉把,把脸揉得更皱。等到处分下来,他成个小老头。多鹤总是长久看着他独自坐在阳台上微驼背影。
徒步上下班多鹤忽然觉得从钢厂通往家属区路变得越来越短。她有足够心事要在这条路上想,足够莫名感动要在这条路上抒发。从事实上看张俭事故纯属偶然,但多鹤总觉得这事故使他跟她又亲近层。砸死不是别人而是小石,多少有些必然性。男人爱女人爱到不由自主,为自己为她去排除危险,为她去杀人,在代浪村女子竹内多鹤看来太自然。假如换代浪村或崎户村某个男子,为她挥武士刀撂倒个上手玷污她、企图夺走她贞操男子,不是太自然吗?哪桩深沉爱情物语不见血
穿着宽大旧工作服,戴着鸭舌帽竹内多鹤把这条龟裂沥青路走成代浪村樱花小路。她骑士苦苦地爱她:不拥抱、不亲吻、不交欢地爱,却是奋起杀戮地爱。宽大工作服在三月风里成盛装和服,鸭舌帽是瑰宝头饰,她骑士对她爱,只有她个人知道。他受罚,他消失英俊,他不再有魁梧,都让她更爱他。
出钢红晕渐渐膨胀,胀满半个天。多鹤回头又看眼,鸭舌帽也看掉。
脸色异常红润丫头在公共走廊上就开始叫:“妈!小姨!”她冲进门,突然煞住步子,意识到她得脱鞋才能进屋,却又控制不住刚才跑出来冲劲,差点头朝前栽进来:“妈,小姨!录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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