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练出来,这些虚荣透顶话他都毫不在意。她说,假如他不留洋,她抽纱画扇子吃苦头值什呢?仍然殷实陆家在她话里是副破架子,穷困如同烈焰上房,不是她抽纱、画扇子来救火,陆家早就片焦土。她编造切苦情焉识都随她去编,他只是心虚地站在旁,陪她感慨、点头,看着她笔桃红彩墨在绢绸上晕开——又把将要给陆家赚进项扇子完成。焉识不属于里弄天井;焉识世界大得里弄天井里人看不见、想都不敢想,恩娘告诉他。焉识直是点头,恩娘给他圈出那大世界,批准他去那世界签证,这签证比美国公使馆签证还重要,他由衷地领情。可怜女人,她就这样割舍给你看。这刻,焉识可以拿死来报答恩娘。因此恩娘提出个仅次于要他死请求,他也就答应。恩娘请求他在漂洋过海之前把冯婉喻娶进门。
完婚之后祖父陆焉识看都没看祖母冯婉喻。面孔朝着她也可以不看她。你要想看不见谁,你可以在谁面前瞪大眼做睁眼瞎。这正是祖父惯使伎俩。这是个很重要伎俩,能让他对着冯婉喻不急不躁,嘴角还挂笑容,当然是们九十年代现代人形容“空姐笑容”,英文里“Saccharinsmile”(糖精笑容)。挂这样笑容,对于他不入洞房,不碰新娘,不近情理,你也就闭嘴吧。从结婚到远航,整整五天,焉识就用这微笑把自己关闭起来。哀大莫过于心死,心死莫过于笑。
陆焉识在华盛顿留学五年可是另个人,随和凑趣,说话俏皮,恰到好处地哗众取宠。中国学生中演讲会很多,他到处跑着听演讲,时不时自己上台,讲得张牙舞爪。没有他发不上言话题:苏维埃是恐怖还是福音;日美因中国而发生争端……他除官费学杂费,自己还在家出版公司非法挣份校对钱,只要自己不挨饿,他就呼风唤雨地请客,给所有熟人买醉。祖母去世后,陆家老宅被变卖,几房儿子分分,长房儿媳冯仪芳手头便宽绰,每季度都给焉识寄钱,所以他除打篮球和板球,还学会玩马,年后就做马球俱乐部唯中国会员。他已经不再记得自己是有家室人,有暗送秋波,他定会推波助澜,日记本里夹着跟她采雏菊,或跟她拾枫叶,或者更加露骨,缕深栗色秀发。同学认识就是这样个陆焉识,狂狷孟浪,头全校著名黑色卷发,懒得修剪,时耷拉在额前,时抛甩到脑后,比他嘴和手还忙。那个姓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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