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理发店做头发,从此后就不肯出门,怕头发波浪给风吹塌,给雨淋化。现在冯丹珏正用学校伏尔加把冯婉喻往这里送。
菜都端上桌,冯婉喻还没有来。楼下传呼电话来叫人:“冯子烨,听电话!”
子烨听电话回来,招呼大家先吃饭,因为冯婉喻不太舒服,今天不来。陆焉识脊背慢慢地靠到椅背上,彻底放松,也失望透。
冯子烨看看父亲,心想,看来要阻止老鸳鸯第二次新婚,是要费点劲。而且,让老头人住在楼顶半间屋里,老太太说不定会跟进去,那就更看不住他俩。所以吃完晚饭冯子烨就宣布,老阿爷住学锋绣房,学锋搬到学生宿舍楼顶上那间斜顶阁楼去。就像所有青春男女样,学锋巴不得搬到外面住,方便她秘密恋爱,也不用听母亲“洗手吗?衣服穿这少?!”唠叨,更不用看父亲坏脾气面孔――每当她穿喇叭裤,他这副坏脾气面孔就摆出来。当晚她就把被褥和几件衣服打包,让父亲用自行车驮到她新居去。
爱月给公公烧两大锅水,倒进很久不当浴盆用浴盆。兑上冷水,浴盆里水涨到半满。老阿爷跟前跟后,道歉般嘟囔着“自、自己来,自、自己来”,嘟囔声,人就打个弯,双手朝前送,可以理解为作揖,亦可以理解为抢夺爱月手里毛巾、换洗衣服、小板凳――浴盆比较高,爱月担心老阿爷跨不进去(她太不解家里来这个老人怎样地身手矫健)。她要老人穿子烨棉毛衫裤。那是套洗得极其柔软,膝头和肘部打补丁旧衣服。像大部分上海女人样,爱月会缝纫,其他各种手艺也都会点,因为没有比学会各种手艺更省钱。
老阿爷看换洗衣服不是他自己,人又是弯弯:“、自己有,有衣服。”
爱月说:“晓得,你有。那些衣服给你洗洗再穿。”
老阿爷有点着急,说:“都、都是洗干净!”他自己生活这多年,多非人环境都把自己伺候过来,现在环境这好,怎能把自己交给人家去伺候呢?
爱月说:“子烨关照,要把你衣服放在开水里煮煮,再拿进屋里来。”
他们家住三楼,往上走半段楼梯,就是个小水泥露台。爱月在上面养四只下蛋母鸡,还垒口烧木柴灶,坐口铁锅,用来煮鸡食,蒸米粉肉。用煤气蒸米粉肉是用不起,两三个小时煤气费,把猪肉都蒸成龙肉――钱爱目原话。偶尔也在铁锅里染染毛线和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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