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进忠进来回禀,他口吻,和死只蚂蚁并无二致,他说:“翊坤宫娘娘自裁。”
不知怎,皇帝直记得进忠那时语调,尖尖,细细,像划破光滑锦缎旧剪子,划,又划,钝钝,带着锈迹。皇帝莫名就觉得厌烦。
身边女子依偎着他,娇声惊呼,“啊呀!死也不好好选个日子,偏在中元节前日,真是死也不让人安宁。”
因是皇帝跟前新宠,进忠赔笑到:“小主说得是,得请宝华殿好好做场法事才好呢。”
皇帝无言,脑海里,心尖上有阵深邃痛楚,只盘旋着无数个念头:她死?她真死?就这样,走在他前头,没有半分留恋,还是,宁死,她都不愿与他再生活在同座紫禁城里?
和。她半眯着眼睛,不知是在回避七月流金日光,还是在享受它热情不会因人而异照拂。
容珮想,这样半眯着眼,大概是死不瞑目。
定怨恨许久,也曾企盼许久。但,求不得,却也只能逼着自己放下。
容珮想想,取过绣架上如懿常用把银剪子,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它利口横过自己脖颈。
有鲜红血液喷溅出来,飞溅在发黄陈旧额帷帐上,像朵朵红梅凄然绽放。她低声道:“奴婢来陪您…”
这样念头刺着他,又锐又痛。他心烦意燥,却难掩心底重重失望,和那根本无从躲避痛楚。
那女子还在嘤嘤抱怨,进忠道:“皇上,请旨,该如何处置?”
他答非所问,“翊坤宫之人,为何自裁?唤容珮来,朕要问问。”
进忠微微迟疑,还是道:“翊坤宫娘娘得肺痨已久,久病缠身,大概生无可望。至于容珮,业已殉主。”
皇帝微微张张嘴,叹息道:“她走得不算孤单。
脑海中所有记忆,停留在她遇见如懿那日,她是低贱奴婢,在圆明园被差役许多年,忍受太多责打与凌辱。是如懿,于辇轿之上俯视她,将她从尘埃泥泞里捞起。
她不过是介奴婢,能回报,唯有生死相随。
那刻,翊坤宫内真是安静,所有生命气息都静止,自然也无人听见海兰匆匆推门而来,切切呼唤着:“姐姐,等等。”
如懿死讯传到养心殿内,皇帝午睡乍醒。新晋嫔妃笑靥如花,温顺妥帖地伺候着他起身。他摸摸那个女人脸,却想不起她名字。
不要紧,只要是年轻、新鲜、柔嫩身体,都能抚慰他对于衰老将至恐惧。何况这些女子,都有这丰盛笑意,永远只对他绽放,任他轻易采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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