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埙呜咽,粗重悠扬歌声飘荡在夏夜山风里,飘得很远,很远。
回到老村正家里,看天上月亮,已经是三更将尽。老村正只有间两开间砖泥屋,显然无处留客。卫鞅对风餐露宿有过锤炼,坚持要睡在院子里。可老村正夫妇无论如何不答应,说山风要受凉,硬是要他睡在靠近窗户墙下。这个位置和老村正夫妇家仅仅隔道半尺高土坎儿,老村正说,那里是专门留宿贵客,冬暖夏凉哩。卫鞅虽说不怕清苦,也抱定随遇而安主意,但对这男女老少同屋而眠,确是难以接受。然这些山民朴实憨厚,丝毫不以客人见外,如果拒绝,那是大不敬。想来想去找不到托词,卫鞅只好在窗下和衣而卧,连日奔波疲劳,竟也呼呼睡去。
酣梦之中,老秦人们在呼啸冲杀,骤然间尸横遍野,伤兵们凄惨哭嚎,躺在山村荒野中无人过问,头怪兽不断吞噬伤兵,
衣老人站起,从腰间抽出支木剑,肃然指划圈,高声念诵起来,“七月流火,天赐肉,人各均等,合族兴盛——咥肉!”村人们欢笑声,各自抓起面前肉块。村正和族老向卫鞅拱手,“客请。咥!”
卫鞅知道,秦人将吃叫做“咥”。这是极古个字,本来发源于周部族。《周易》《履卦》就有“履虎尾,不咥人,亨。”卦辞。《诗经·卫风》也有“咥其笑矣。”歌词。老秦部族与周部族同源,又继承周部族西土根基,周部族特殊语言自然也就在秦人中保留下来。周部族东迁洛阳后,悠悠数百年,大受中原风习渗透影响,反倒是丢失许多古老语言风习。这个“咥”字,便成秦人独有方言!被东方士子讥笑为“蛮实土话”。卫鞅却觉得这个“咥”字比吃字更有劲力,口至食物便是“咥”,多直接!“吃”字呢,绕大圈,要乞求才能到口,多憋气?所以他到秦国后,很快便学会这个“咥”字,坐到案前,拿起筷子说声“咥!”便立即开吃。几次惹得侯嬴哈哈大笑。
此刻,卫鞅也笑着拱手道:“多谢。咥!”便在欢笑声中和村人们起啃起烤羊肉。卫鞅撕下半羊腿,递给身旁村正女儿道:“给你吧,咥不。”女儿粲然笑,便拿过来放在手边。
瘸子尖声喊道:“来,山唱支——!”
便有山民吹起呜呜咽咽陶埙,村民们齐用木筷敲打着陶碗唱起来:
七月流火过山陵
女儿耕织男儿作兵
有功无赏有田无耕
有荒无救有年无成
悠悠上天忘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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