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和泥、搬砖、切钢筋过辈子吗?
辈子就只能这样吗?
那些能把声音烙在磁带上歌手,
亟亟地插上耳机,音乐流淌瞬间,全身血液砰声加速,呼吸都停顿上几秒,太舒服,工棚几乎变成宫殿。
工棚是刚来时搭建,山里砍来野竹子砸扁后拿铁丝和钉子固定,这就是墙壁,上面搭石棉瓦当屋顶。
竹子墙壁多缝隙,夏天穿堂风习习,倒也凉快,只不过风穿得过来,蚊子也穿得过来。缅甸蚊子大得能吃人,天天咬得人气急败坏却又束手无策。人不能静,静,蚊子就落上来,睡觉时也必须不停翻身,这里蚊子作息很怪,白天晚上都不睡觉,作死地吸血。
阿明听磁带时很静,音乐响,他就忘记身上痒痛。
他耳朵里插着耳机,腿上插满蚊子尖嘴,两种不同尖锐,轻轻针刺着他18岁人生。
叭,放是震耳欲聋各种流行歌曲,阿明曾站在喇叭前动不动地听几个小时,湖南人吼他:不买就走远点儿,有点儿出息,别跑到这里白听。
阿明赔笑:让再听会儿吧,你又不会损失什东西。
湖南人走出来,拤着腰看他,伸手推他个趔趄。
阿明不怪他,背井离乡到此地人,有几个真过得舒心如意?
今时不同往日。
歌曲太多情,阿明开始失眠。
午夜他捧着随身听站在竹窗前,极目所望,苍茫漆黑森林,无边无际。
心情跟着耳中歌词起跌宕起伏,他已成年,眼耳口鼻舌身意都健全,虽然没上过学、没读过书、没谈过恋爱、没交过好友,但别人该有情绪情感他都有,且只多不少。
不知为何,种无助感在黑夜里慢慢放大,让人想要放声痛哭。
他品味着随身听里凄苦歌词,想想自己当下,他拿在录像里看到重罪犯人和自己比较,个被发配到采石场搬运巨石,鞭痕累累,个被桎梏在热带雨林里,从日出干到日落,晒得跟非洲鸡样。
阿明蹲在地摊前选堆磁带,大陆校园民谣、台湾金歌劲曲、香港宝丽金……他花光身上所有钱。
活到18岁,这算是阿明生中最幸福时刻,他找不到人分享这份喜悦,抬头冲湖南人傻笑。
湖南人愣愣地看他会儿,送他副国产耳机。
自从有随身听,阿明生活不样。
每天回到工棚第件事就是听歌,随身听藏在枕头下面,揭开层雨布,再揭开层塑料布,随身听躺在衣服裁剪而成布包里,擦拭得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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