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家院子。几年不见,他也见老,戴得端端正正军帽下,露出斑白头发。他黄眼珠子更加阴沉,结实下腭,像片生锈犁铧。他上身穿着簇新黄布军装,紧紧系着风纪扣,胸前佩戴着大片金光闪闪奖章。他双臂修长发达,肥大、戴着洁白棉线手套双手各按着个带皮扣子小板凳。他端坐在块红色胶皮垫子上,垫子仿佛是臀部组成部分。两条肥大裤腿,在肚腹前系个简单结,他两条腿,几乎齐着大腿根被截掉。这就是久别哑巴重新出现在们面前形象。他两条长臂按着小板凳,尽量往前伸,然后双臂撑,半截身体便悠到前边,绑着胶皮屁股闪烁着暗红光芒。
他悠五下,稳稳地坐在离们三米半远地方。这样距离使他不至于过分地仰起脸就能与们进行目光交流。洗头洗脸时溅出去脏水流到他面前,他双手倒退按地,把身子往后蹭下。看着他,才明白,人身高,基本上由双腿决定。剩下半截孙不言,更显示出上半身粗大威武。这个人虽然只剩下半截,但仍然具有震慑人心力量。他直着眼看着们,黑色脸膛上,有种相当复杂表情。他下腭还是像当年那样剧烈地抖动着,发出低沉而清晰单音:“脱、脱、脱……”两行钻石样泪水,从他金眼睛里流淌出来他把双手从小板凳里摘下来,高高举起来,嘴里“脱脱脱”着,摹仿着,比量着。马上想到,从那年往东北转移之后,们再没见过他,他是在问询大哑二哑情况呢。母亲用毛巾捂着脸,哭着进屋。哑巴明白,他头垂在胸前。
母亲拿出两顶沾着血西瓜皮小帽,递给,示意转交给他。忘记肚子里金戒指,走到他面前。他仰脸望着细竹竿样身体,悲哀地摇摇头。弯下腰——突然觉得不合适,便蹲下,把小帽交给他,然后手指着东北方向。想起那次悲惨旅行,想起哑巴背着个断腿伤兵撤退情景,更想起被遗弃在炮弹坑里孙氏双哑可怕尸体。他伸手接过小帽,放在鼻子下嗅嗅,好像久经训练猎犬在辨别凶手或者死者气味。他把这顶小帽放在双腿间,又把另外那顶小帽从手里夺过去,粗略地嗅下,照样放在双腿间。
然后,在没接到任何邀请情况下,他用双手走遍家每个角落,正房和厢房,磨屋和储藏室。他甚至到院子东南角露天厕所里转圈。他甚至把脑袋探到鸡窝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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