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太监打起明黄缎棉帘,曾国藩弯腰进门,走前两步,双腿跪下,叫道:“臣曾国藩恭请圣安!”
“曾国藩免礼。”又是句好听女人京腔,只是音色比先前句柔和些。曾国藩心里在猜测:前句或许是慈禧太后决定,刚才这句可能是慈安太后客气。慈安太后待人宽厚,这点他早有所闻。曾国藩摘下插着双眼花翎珊瑚红顶帽,将它放在右手边,低下头去,高声说:“臣曾国藩叩谢天恩!”然后连叩三个头,青砖地发出三下沉厚响声。叩完后,他站起来,右手托着大帽子,向前走数步,在正中块软缎垫子上跪下来,恭听天语。
忙跨上步,双手扶住,说:“老中堂免礼!”携起曾国藩手,起进军机处。
坐下后,奕把曾国藩细细端详番,轻声说:“中堂苍老多!”
句话,说得曾国藩热泪盈眶,硬着喉咙答:“十七年前草莽离京时,王爷尚是英迈少年,不想今日重见,王爷也已步入中年。”
奕说:“这些年来,老中堂转战沙场,备尝艰险,祖宗江山,实赖保卫,阖朝文武,咸对老中堂崇敬感激!”
曾国藩听这几句贴心话,时血液沸腾,哽咽着说:“全仗皇太后、皇上齐天洪福,靠王爷庙谟硕画,草莽何功之有!但愿从今以后,四海安夷,国运隆盛。”
众军机齐说:“这切全赖老中堂经纬大才!”
过会儿,惇亲王奕誴、醇郡王奕譞、钟郡王奕詥、孚郡王奕譓以及六部九卿都陆续来到,大家犹如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曾国藩,往日肃穆安静军机处变得热闹起来。
看看已近巳正,还不见叫起,曾国藩有点急。正在这时,年近八十镇国将军奕山走进来传旨。鸦片战争期间,奕山在广州挂起白旗,向英国侵略者义律投降,辱国丧权,激起众怒,被锁拿京城,拟处以大辟。只因是道光帝侄子,才免于死。后来又放出,予以重用。为国家赢得声威英雄林则徐死去已近二十年,给祖宗丢脸懦夫却仍然硬硬朗朗地活着。天道不公!曾国藩脑子里瞬时间闪过这念头。即将面圣非常时刻不容他多想,他赶紧回过神来,跟在奕山后面,左转进西长街,然后跨进遵义门,养心殿便出现在眼前。
奕山把曾国藩领到东暖阁门边,自己先进去。立刻,里面传出句清亮动听女人声音:“叫他进来吧!”
曾国藩知道这是皇太后开金口,他下意识地正正衣冠,挺直身躯。奕山走到门边,嘶哑着喉咙喊:“传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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