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心想。他生平所做之梦极多,尤其是咸丰七、八两年家居时,心境苍凉,百忧交集,几乎合眼便是梦,而且又是色恶梦。但像今夜这样有头有尾、从小到老、先甜后苦、先美后丑梦,却从来没有做过。他冷静地想想,也不奇怪。美好荷叶塘,只是他散馆进京前脑中印象,它与纯真与世无争年华紧密相联。
后来就不行。到守父丧年代,高嵋山、涓水河再也不能引起他如醉如痴迷恋。对湘军,对他个人微辞,他已从京师和家乡那些宦海不得意,或隐居不仕朋友书信、交谈里看到听到多次。前几天,欧阳兆熊将吴南屏封信给他看,梦中吴举人所言正是信里话。去年从天津南下,在清江浦偶遇王闿运。这个平生信奉帝王之术俊才,对曾国藩总不重用他,不免有些怨恨,他现在已著作等身,以学术大师而饮誉海内。他送给曾国藩近年所著五本书:《周易燕说》、《禹贡笺》、《穀梁申义》、《庄子七篇注》、《湘绮楼文》。就在送书时候,王闿运不无自得地说,曾国藩本是著述之才,惜不得闲暇,又说他最近戏拟副联语,但不敢相送。曾国藩催他念,谁知竟变成梦中挽联……
今夜,这些杂七杂八东西都翻出来,胡乱地拼凑这个苦甜参半梦。至于高嵋山落叶,曾国藩倒认为正是自身现在真实写照:精疲神散,欲自振而不能,好比深秋季节,败叶满山,全无收拾。“哎!”他重重地叹口气,想起李鸿章已从直隶赶来江宁,上午就要来衙门拜谒,他强迫自己闭目息念,期望能再睡上个把时辰,养养精神。他有许多话要对这个阔门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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