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渊。”段归鸿忽然开口。
这回他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心平气和地叫傅深名字,好似终于收起身伪装,露出其下磐石般坚硬冷漠内里来。
“‘黎民何辜’。这句话,你叔父也曾经说过。”
元泰四年,傅廷信受伤,段归鸿替他找来解药,在治好他毒伤同时,段归鸿还从南疆巫医那里解到这种植物恐怖之处。适逢边关战事胶着,汉军与鞑族骑兵相持不下,段归鸿想以奇兵之计打破僵局,便找到傅廷信商量,打算用这种草药毁掉阿拉木部草场,再配上疫病,旦后院起火,势必能给鞑族以重击。
傅廷信觉得此法太过残忍阴毒,死活不同意,段归鸿去找傅坚,又被教训通。正当他屡遭打击以为此路不通之时,傅廷忠找上他,与他秘密敲定这个计划。
实没错,不是照着他长。除从叔父身上学到点粗浅皮毛,这个人脾气秉性,都是那七年里在北疆滚出来。”
他敛去笑容:“所以王爷,别指望听个故事就能变成你期望‘傅家人’。这双手砍过数不清蛮人,从未妄想死后转生极乐,该下地狱就下地狱,对别人亦是如此,‘伏尸二人,血流五步’就够,谁作孽谁遭报应,扯上不相干人做什?”*
段归鸿道:“因他己之私,而致忠良饮恨,就算是遭报应,也不够偿还他造下孽。”
傅深没有立刻接话,默然片刻,才低声叹道:“王爷……黎民何辜。”
段归鸿也沉默。
次年春天,阿拉木部草场被疯长秋夜白侵占,疫病多发,整个部族陷入恐慌动荡,傅廷忠率军出击,大胜东鞑骑兵于大青山,汉军甚至深入草原腹地,险些打下东鞑人王城。
那战后,当段归鸿志得意满地跟傅廷信显摆表功时,傅廷信
天子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那百万枉死人有什过错呢?
那些死在青沙隘士兵、死于纯阳道人之手几个平民,溪山村邝风县死于秋夜白无辜百姓……他们又有什必死因由呢?
天公稍不顺意,便是旱涝蝗灾,凶年饥岁,上位者稍不顺意,便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小小庶民,养家糊口已是不易,头顶着重又重天,半生辛劳,只消个飞来横祸就能彻底毁掉。
人命贵时候,怒便有百万人流血浮尸,人命贱时候,他就是那百万中个。
托赖投个好胎,傅深没有成为那“万中之”,但他也不想当那个“万里挑”,在杀人与被杀之间,他想走第三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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