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的双脚停下来,五岁的孩子抬起脸,漫不经心地说“不用装了叔叔,我知道你是来给我看病的医生,我知道我有病——每一个人,都这么看着我呢。”那个时候,孩子巴掌大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天真的笑容和成熟的话语结合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怪诞。
上门的医生曾经也给当局检查过身体。被贺海楼叫破之后,他很快换了一种方式,开始像跟大人沟通一样和沙发上的孩子沟通。这样一直到了最后,这个医生含蓄地跟他说:“孩子聪明是好事,聪明了判断力和自制力都可以锻炼。但是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个毛病,以后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这个病很可能一辈子也根治不了。
贺南山有心理准备。随着一起生活时间的增加,他也更为了解这个孩子:因为聪明,所以轻蔑他人。
因为幻觉,所以放纵自己。
自己的孩子,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大概每个做父母的,看着自己孩子飞起来后,都会又骄傲又惆怅。而当每个做父母的,看着自己孩子飞起来不止,还专往歪路上飞,那么大概所有的骄傲和惆怅,都必然化为愤怒的次方了吧。
贺南山其实也一直不理解,自己的外甥为什么会对顾家的孩子那么认真。
他了解自己的外甥。正因为如此,在过去的近二十年里,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没有心。
他觉得贺海楼并不拥有普通人身上所谓的真心。
越
他是在贺海楼四岁的时候把这个孩子接到身边的,他以为小孩子并不懂得什么,他尽可以慢慢地教。但结果是,因为孩子有些自闭而请来的家庭教师一个一个地辞职,每个人离开时的说的话都大同小异。
“孩子很聪明,但有点奇怪。”
他很清楚这个孩子哪里奇怪:四五岁的小孩子有时候会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窃窃私语,有时候又会在半夜从床上走出来在房间里游荡,甚至还有些时候,会在白纸上涂出各种各样诡异的线条和刺目的颜色,然后指着这些东西说它们就在他身边。
他开始给这个还没有到上小学年龄的孩子找来医生,为了不吓到孩子,甚至让医生穿着普通的衣服,以大人间拜访闲谈的方式过来,以不着痕迹的方式进行最初步的了解。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情景:还没有柜子高的孩子坐在沙发上,双脚碰不到地面,慢吞吞地一下一下用脚跟踢着沙发。他们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他说的,他让贺海楼叫叔叔;第二句和第三句是那个医生说的,前一句是问贺海楼平常喜欢什么,后一句是问贺海楼能不能把他画的画拿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