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望来生……只望来生……”温鸣双眼通红,如泣血般,定定看着纸面上被晕开墨迹,逼仄字音仿佛从剧痛胸腔中挤出,“来生,来生为什还要遇到……明明你该想着,来生不要再遇见才对!”
“不要再遇见,四娘,千万不要再遇到……即使遇见,也不要再做妻子……”
接连呜咽在佛堂中响起,又淹没在雨声中,温鸣突然抬起头,直视佛祖垂下双眼,踉跄起身,将面前蒲团重重地砸在地上,沙哑怒斥:“为什没有报应……为什那些人不会遭天谴!为什不遭天谴!为什……”
若不是盛浩元那些人伸手,他早在三年前甚至六年前就已考中,他会好好做官,会努力抄书,会把母亲和妻子都接到洛京同住,会在冬日给她们买炭,会带他们去看大夫……
就算艰难,就算清贫,但,她们不会死,不会饥无食,不会病无医,不会在他完全不知道时候,安安静静地独自死去!
抖,却察觉不到丝毫冷意。
母亲走……
临走前,是不是仍盼着他榜上有名、衣锦还乡?
他还记得上次离家前,年迈操劳母亲倚在门口,叮嘱他:“出门在外,要好好吃饭,娘昨晚给你多纳两双鞋,不要舍不得穿,你好好啊,定好好……”
他没想到,那竟然会是最后面。
可是,他妻子病重,连药都咽不下去时,他在做什?
他跪在地上,用四娘熬更守夜,亲手为他缝制衣服,去擦盛浩元脏污鞋面和吴祯袍角。
他母亲无声无息地离世时,他又在做什?
他知道试论和策论题目,正在不断告诉自己,他可以和那两人周旋,以后肯定能等来转机。
转机,转机,
被个蒲团绊倒在地,膝盖处剧痛迟钝地传来,温鸣才发现自己进佛堂,正中供奉佛像身上已经有脱漆龟裂痕迹,座下烟火缭绕。
温鸣在佛前出神许久,他仰着头,模糊间看见明烛高燃,忽地想起,成亲那日也是这样,明亮喜烛下,四娘羞红脸,他也不敢看她眼睛。
四娘花好几天才替他做好件衣裳,他觉得极好,四娘却生气自己针脚还不够细密,悄悄躲在房间里哭。直到他去折枝杏花插到她发间,她才破涕为笑。
后来,他读书闲暇时,会手把手地教她写字,她十分聪颖,毛笔写过遍后,再用树枝在地上反复描画,就再不会忘。
而如今,他四娘也去,他教她那多字,凝成纸面上绝笔——只望来生,再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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