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仍是那淡漠神情,然而往日里深邃而深沉眸子只是定定地不动,像是蒙层纱——他微微呆住,因为几乎要认不出大河来。他看着大河摇晃地走近自己神像,扑通声跪下来,弓起脊梁紧抱着“他”,将脸贴在“他”瓷白脸边,然后肩膀剧烈颤抖,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良久之后,大河站起来,神色空白而呆滞,他弓着腰,瘸拐地走到大石头旁,
忆是车身碾倒站牌嘎吱声,他看见女儿脸,咧着嘴望着自己被举高小手,那样欢喜笑,完全不知道周遭发生着什。
而后他陡然浑身剧痛,凌空飞出去!
……
那年夏天热得闷人,山里顿时成清凉好去处,来游玩和在山脚下农家乐里常住游客络绎不绝,为营造出山花烂漫美好气氛,村支书——现在已经是大晗山景区负责人——特意让人在山神庙周围种许多芍药,大朵鲜花成片地怒放,鲜艳红色倒是与山神像头顶上那张添金丝边红布相映成趣。
红布是景区负责人找人订做,还去县城里另座香火旺盛和尚庙里找师父开光——也不知道和尚给神仙开哪门子光。山神脑袋也请工匠师傅来补回去,头和身体材料不致,是瓷白色脑袋,丰面阔鼻,长长耳朵和宽厚下唇——工匠师傅不清楚典故,这是照释迦摩尼面像。
山神就在那烂漫山花中怡然自得地倚坐庙顶,等着四方游客朝拜。游人般是在他这站稍做停留,烧个香,休息阵,接着朝山顶攀登。女人们忙着哄娃儿喝水吃水果,男人们三两聚集,抽根烟,聊聊家事国事。有忘记在山下买香,便顺道多插两根烟在香坛里,算是敬神仙。外边大部分山林景区禁烟,然而这里地方小且偏僻,没什环保意识,也没人管,游人们便乐得轻松。
山神也乐得轻松,两根指头夹着烟,他学着别人皱着眉头抽上口,再画圈吐出来。看着完美烟圈袅袅上升,他对于自己迅猛学习能力十分骄傲自满。
还该再来坛好酒,他躺倒在庙旁大石头上,伸长懒腰,很没神仙样子地滚来滚去,好多年没喝酒,大河爷爷还知道逢年过节敬杯米酒呢,大河那瓜脑壳瓜娃子。
这天太阳将要落山,游人稀稀拉拉地从山上下来,因为赶着下山,并未在他这里多做停留。他仰躺在石头上玩弄只枯黄草叶编螳螂,捏着它大刀挥来挥去,突然听见稀稀拉拉脚步声。
他别过头去,是大河瘸拐地走近小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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