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执澜停住脚步,吩咐内侍回去将吉服取来,仔细穿在身上。轩朝以墨色为尊,华贵布料被层层叠叠压上金线,五爪金龙环游护持,彻底掩去少年天子最后些许稚嫩,平白显出慑人庄重威严。
深吸口气,压住心底那丝没来由紧张期待,宋执澜忽然回身,快步往回赶去。
在看到他龙袍加身时,那人究竟会有什反应?
是会依然不为所动,还是会像刚才那样无奈轻笑,会不会——也能显出些许欣慰?
宋执澜手抖,几乎就要过去扶他,又用力攥紧,重新背在身后。
他忽然再待不下去,仓促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却再度响起陆璃平静温和声音:“皇上,请准臣活到登基那日,臣甘心伏罪。”
摇摇欲坠壁垒被固执地竖起,身影顿在门口,声音依然冷硬决绝:“朕说过,朕已经发誓,不除*相,绝不登基。”
身后没有应声,似是隐约传来声轻叹。
宋执澜不敢再回头,路逃似出偏殿,脚步却越走越慢,终于渐渐迟疑着停顿。
—能穿上吉服,叫臣看眼?”
他声音里终于尽去冷漠高傲,甚至隐约显出些熟悉温和,叫宋执澜忍不住屏息,下意识退开两步。
不过是软化人心伎俩而已。
狠狠压下心底那丝酸涩动摇,宋执澜神色重新狠戾下来,语气冷嘲:“穿吉服,是要三拜九叩。右相不是从来不肯跪朕?”
话音落下,那人怔忡片刻,终于纵容般无奈轻叹声,豁然敛袖起身。
或许——那个人就真只是想看眼。
或许他在心里多少还是念及自己,所以才会在刺客面前护住自己,所以才会纵容似对自己三拜九叩。
只是件吉服而已,礼部早就做出来,登基大典条陈也已经拟好,无非就是自己始终心有郁结,所以才拖再拖,
就穿给他看眼,就当是向失败者炫耀自己胜利,就当是为多年前那个不懂事约定。
只是看眼而已,为君者当有宽宏气度,自己这些日子,或许是太过执念,以至几乎入魔。
然后朝着他缓缓跪倒下去。
双膝旧伤最忌跪拜,陆璃却仿佛浑然不觉,只是朝着他毕恭毕敬地叩首,身体丝不苟地贴伏上冰冷地面。
他天生便仿佛带着极耀眼风华,无论做什都透出浑然天成清雅气度。阴暗偏殿,竟也因着他跪拜,忽然变得明亮庄重起来。
礼成,陆璃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却身形晃便又跪倒,竟没能立即起得来。
膝盖磕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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