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年冬天,从小照顾他寇姥姥没熬过去,场大病走。
而他之所以会倒在这里,就是因为寇姥姥从昨夜开始高烧不退,他咬牙抱家里最后件值钱玩意儿跑去当铺,好歹换两块大洋,打算给寇姥姥请个郎中——他从当铺出来时候就被人盯住,等跑到小街,背后闷棍就让他眼前黑倒下去。
方才脸惊慌喊他醒来小孩叫小李子,是附近戏班个学徒,经常钻狗洞出来找他玩儿,俩人算是熟识,只是小李子天生胆小,这次能陪他偷溜出来起去当铺就已经腿脚哆嗦,等谢璟被打晕在地,更是被吓破胆,喊醒人,塞上几枚自己积攒下来铜板,兔子样撒腿就跑。
谢璟撑着身体爬起来,他记得自己上回直到半夜才醒过来,等回去之后,寇姥姥已经不行。
这次早半日,而他身上还有几个铜板。
“……璟!谢璟!醒醒!”
谢璟眨眨眼,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趴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湿冷,用最大力气也只挪动手指头尖儿那点位置,指甲裂,浸在洼浅水中,生疼。
喊他人年岁不大,估摸着十岁出头模样,穿身破旧黑袄,剃头只长层青茬儿,这会儿吓得脸皮也发青,连晃几下瞧见他睁眼,那半大小子又往后退开点,慌里慌张想走。
谢璟咳声,喉咙里有铁锈味儿。
谢璟没回老房子,他揣着身上仅有几个铜板,去镇上寇家。
寇姥姥在青河县是有亲戚,但并不常走动,无他,穷。
老小,家里揭不开锅,如今这年头又乱,哪里有人敢凑近说话,谢璟这样小子正是能吃时候,谁家也没有多余米能养活张嘴,慢慢也就疏远。
谢璟这次去,是为赌件事。
他敲开寇家门,傍晚时分,即便再简陋砖土房子里也透着人间烟火气,抹昏黄油灯照亮着小饭
那小子跑两步,不知怎,又折返回来往他手里塞几个铜板,声不吭就跑远。
谢璟攥着手里尚带温度铜钱,闭闭眼睛。
他脑海里纷杂片,断断续续闪过好些画面,会是他在擦拭灵牌,会又听到有人喊他在叮嘱什,恍惚间梦经年。
他像是做长长个梦,梦醒,他又回到少年时。
谢璟咬咬唇,尝到痛意,眼神却多抹清明,环视四周又垂眼看那片已经被半融雪水泡硬衣领,后脖颈那片隐隐疼痛提醒他刚才发生什,如果他没记错,这是他十三岁最难熬那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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