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几尾赤鱬游舟子颜边,轻柔蹭他的脸颊。舟子颜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按了按其中一条圆圆的额头。
“爹娘死后,它们锲而不舍陪着我,不分白天黑夜,总有赤鱬在我边打转。有时候是这条,有时候是那条,不过那时候我其实分不清楚,以为来来都是那几条。可我那时候恨它们啊。”舟子颜轻声说。
他透过蒙蒙雨雾,仿佛又看那个偏激执拗的小孩。
“所以我就故意躲在房间里,一躲躲多天。我知道神鱬担心我,我不吃不喝,它们就会一直陪着我,我是想拖着它们不让它们回雨里……
归彼水兮!彼将不离!
归兮归兮!
仇薄灯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柱子上,看着这仿佛残忍又无比壮美的一幕。经历过招魂,斫斩后,群儒将圜坛淹,绕坛而旋,久久不散。如欢迎,如接纳。
“您现在还觉得鱬城很美,鱬鱼很美吗?”
有人在他背后问。
体的一字一句是什么,可他就像曾听过类似的声音,千千万万遍,以至于接触类似的旋律就一下子明白过这陌生语言里翻涌而出的呼唤。
那故之人的魂魄啊,莫在黑暗中久留,有这么多人守着一盏明灯等着你归来。
……无边无际的瘴雾,永无止境的死寂,上无那样的晦暗。
谁在那暗里点起了孤灯一盏?
谁在那死寂深处一遍又一遍呼唤?
“你以就是因为这个讨厌鱬城?”仇薄灯反问。
下了圜台的舟子颜衣袖上还沾着亡者不凝不冷的血,血一滴滴向下落下,一落自空中,便如幻影流光般消散。他点点头:“小时候一想自己死了,也被切碎喂鱼就觉得很害怕,活着的时候端端的一整个,死的时候反倒支离破碎。想那种场景,就会哇哇哭起来,为了这个还被了多年。”
“后来呢?”
“后来我爹我娘死了。他们很早很早就死了,我看着他们被送水面的高台上,又哭又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几个人都拦不住我。他们也被神鱬吞了,我爹娘了。于是,我恨所有鱬鱼,觉得是这里,是这些鱼吞了我的爹娘,是真的恨,谁劝也不听的那种。”
仇薄灯沉默听着。
使他不『迷』,使他魂定神安,也使他泫然欲泣。
“魂兮归兮!彼将不离!”
舟子颜一刀剜出亡者的心脏,赤红如生命在最后一刻的绚烂。他将彤丹般的心脏摆放在方台的正上方,敛刀后退。
“魂兮归兮!归彼水兮!”
数以万计的飞火游虹向上升起,又向下落下,像一朵游无数个生命组的花,盛绽放又辉煌合拢,在刹那间淹了高高的圜坛,淹了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