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到表哥跟前,本正经告诉他:“他把猫交给指明什?指明——你舅舅——是他最亲人,你打他等于打你舅舅知道不?如果你打他就揍死你。”
爷爷插进来训表哥:“不要以为系根腰带就不得啦,还不是花钱买,有本事叫z.府给你发,z.府管你吃管你喝管你皮带衣裳才叫得。”爷爷越训越有气,话越讲越难听,“从小教育你别跟小瞎子这东西往来你就是不听,现在倒好,像两坨鼻涕样整天黏在起,看你早迟要吃生活。”
老保长曾经讲过,母亲是只洞里猫,四十岁像十四岁样没声响,声响就脸红;父亲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张口要骂娘,出手要打人;爷爷是半只喜鹊半只乌鸦,报喜报丧肩挑。爷爷平常不骂人,骂人就是报丧,你会很难过。爷爷这顿讥讽数落,洪水样,把表哥心情彻底冲坏。看他言不发地离去,脚步沉重得要死,像只落汤鸡,鞋子里灌满泥淖。
追出去,陪他起走,想安慰他。从他脚步声中听出他愤怒和痛苦,却不知怎安慰他,啰里啰唆通,感觉都是废话。开始他不理,只埋头走,步子又快又重。后来他突然发火,先骂句脏话,然后口气骂道:
“全是神经病,把个头号阶级敌人当亲人看待,简直瞎眼!看他们都中毒,没有阶级立场,没有g,m觉悟,最后必定要害人害己,害当不成小队长,害你当不成红卫兵,害自己当反g,m分子挨批斗。”
不容丝毫怀疑。觉得自己要哭,因为太激动,激动坏,好像放出来不是两只猫,而是两个亲人。
两只猫认识父亲,进屋就钻到他脚边,转着圈,叫个不停。父亲像上校样对它们讲话,问它们:“你们饿?”它们伸出舌头各舔父亲只脚背,像那是对石斑鱼。父亲讲:“它们肯定饿。”叫母亲去给它们弄点吃。
问表哥这是怎回事,表哥不对讲,只对父亲和爷爷讲:“今天晚上们要审问太监,但他提出条件,定要把他两只猫送到你们家,交给舅舅,否则他什也不讲,打死也不讲。”
父亲问:“你们又打他?”
表哥说:“你最好劝劝他,让他老实点别自讨苦吃。”
心情也下子变
爷爷讲:“他这人什都会,就是不会老实。”
父亲讲:“现在猫在手上,更不会老实。”
表哥说:“那他逃不要挨打。”
父亲讲:“你不能打他。”
表哥好像点下头,也好像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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