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保长住在村口,在老虎尾巴上,间孤零零石头屋,以前是地主家存放棺材寿屋,造得也同棺材样,只有门,没有窗——仅有两孔窄小气窗,开在东西两堵侧墙天花板下,像个狗洞。老保长去上海吃喝嫖赌下场就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从全村最富豪有势头人,沦为最贫落孤零贱人,度如猫狗样,吃住在寺庙里,解放后才分到这屋。
爷爷讲:“这是轧姘头最好地方,四边无耳目,像在棺材里样安全。”
当然也是谈论机密好地方,敞开门大呼小叫,都不定有人听得见。这也是爷爷和父亲所以不在家里,而是专程上门请老保长吃酒原因,就是要“四边无耳目”。他们定想不到,其实还有副耳目。屋西侧垛着堆干柴,爬上柴堆,气窗就在眼前,屋里每句话都送进耳朵。有时候自己也觉得
五八
爷爷病天比天见好,对父亲是下子见好:彻底好,口口叫父亲小名,好得都有点替他难为情。以前爷爷连父亲大名也不大叫,有事——如果在身边,总是哎或嗨声;如果不在身边,要叫才叫得应,爷爷是不亲自叫,要让或旁人叫。爷爷变化让心里暖烘烘,但父亲照旧对爷爷爱理不理,不变。自从鸡*犯问题冒出后,父子俩关系仇敌样,见面不是互相甩冷眼就是吵架,冷战加嘴仗,家里不是冰冻三尺,就是烽火连天。
爷爷讲:“两人心头都装满恨,个是羞恨,个是怨恨。”
现在爷爷羞恨化为内疚,口口叫父亲小名,是内疚体现,也是想唤醒父亲温情,陪他来好好聊场天,化掉父亲怨恨。有天就聊,爷爷把老保长对他讲,从头到脚对父亲讲遍。发现尽管父亲同上校关系好到门,但对上校同“那些号”事还是知之不多,听很意外,连着几次讲:
“怎不知道呢?”
父亲几乎有些生气,盲目地责怪上校:
“这人真是,连都瞒。”
爷爷告诉他,老保长肚皮里还藏着不少货色,“往后事”只字没提。“估算啊,”爷爷长吁短叹,“那些事也都是你不知晓。”
于是两人变成战友,起谋略,怎样去撬开老保长闭紧嘴。
日午后,爷爷拿出私钱,叫去七阿太小店买两斤烧酒、四包烟。从小店回来,看见父亲正在装盘炒花生米,装在只茶缸里,然后带着烟酒,和爷爷道出门去。知道他们要去干什:去找老保长,用酒把他灌醉,套他讲出“往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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