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林阿姨告诉,他记忆像跃出水面鱼,大多数时间沉没在水下,偶尔才会灵光现,而且前后不致。刚才就是这样,看见鱼肚白,但转眼又被他否认,让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
他说过要当解放军,马上翻开页纸,要给画解放军。画笔像是他镇静剂,画纸像是他天真烂漫乐园,眼看着他又沉浸在安详专心“创作”中,熟练笔法,顺畅线条,从他抿紧嘴唇和专注目光里流出来。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后,尽量欣赏着,尽量不发出声响,好像面对个天才画家在创作幅天才之作,欣赏和安静都是为保护并激发他灵感和才情。
突然他丢下笔,对说句:“要尿尿。”迅速跑去隔壁房间,那儿是他和林阿姨卧室,想必是有马桶。
两边房间都没有关门,听着他撒尿声音,禁不住地想到他“小腹”。那是他最机密地方,他辈子荣辱、起伏、罪过、疯狂秘密,此刻近在眼前。几乎有种冲动,也想去撒尿,顺便看看他那致命秘密。以他现有智力,想他不会拒绝。儿子已经十岁,每次洗完澡都光着
,坐上去,铺好纸,选好笔,埋下头,安静地画起来,那副认真、安心模样顿时让想起儿子和女儿。只是,他高大背影、银亮头发、沉重喘气声,实在无法让把他当成个孩子。刚才直没注意到他穿着,注意力全在他怪异神情举止及谈吐上,这时才发现,他穿是件宽松酱色毛线衣,袖口和肘子处已经有脱线和烂洞,裤子是藏青灯芯绒,脚上穿双棉拖鞋。
他画是个美国大兵,戴灰色钢盔,持黑色冲锋枪,蹬褐色高帮皮鞋,左胸前佩着面彩色星条旗。以七八岁孩子水平看,不论是画速度还是形象绝对是高水平,使想到他已画过无数次。
端详着画,问他:“这是什人?”
他脱口而出:“美国佬。”
又问:“你见过他们吗?”
他想想,回答:“见过。”顿顿,又说:“当过志愿军,在朝鲜。”
很意外他还有记忆。放下画,不由自主地牵住他手,仿佛是牵到他过去峥嵘岁月。说:“你在那儿当军医是吧?你救过很多人。”
他记忆像被手轻轻碰,跌入悬崖。“军医?救人?”他认真思考着,“在哪里?”
说:“朝鲜啊,你刚才不是说你在朝鲜当过志愿军。”
他说:“你骗人,才不要当志愿军,要当解放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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