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冬天,应该是年底,快到了元旦,厂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这骚动不是真动,是人的内心里起了波澜,这波澜不知由谁而起,一个传向一个,到了最后,连我这个十三岁的孩子也知道了。内容是,让人给了一刀。我听说是因为赵静知道了,赵静是我的邻居,也和我一样住在厂里,比我大一岁,她妈是五车间的出纳,她爸是保卫科的干事。她妈和她爸从不同渠道得知了此事,在饭桌上交换了信息,于是赵静认为确凿了,才告诉了我,因为她知道我迷,关于的一切我都知道。我当然是不能相信的,那是一个周末,赵静专程来我住的车间告诉我这件事,我记得她穿了一件黄毛衣,脖子上挂着钥匙,跟我细细讲着,其实也没有多细致,只是把她爸和她妈的对话背了一遍:她爸说,琴啊,好像……她妈说,我听说了,是有这么一个事儿。她爸说,你说说。她妈说,听说和人斗刀输了,让人在大胯上切了一刀。她爸说,这事不准了,不是斗刀,是偷袭,走在艳粉街东头,老窦头小卖部门口,买了一支冰糕,嘴里叼着冰糕,一手从兜里找钱,一个人跑过来,在他屁股上扎了一刀,然后跑了。她妈说,你听老窦头说的?她爸说,我听三车间窦鹏说的,窦鹏今天中午过来打扑克了。她妈说,你输了多少?她爸说,我没输,本儿齐,开始还赢着呢。她妈说,窦鹏一年到头不回家,他说的能准?你输了多少?她爸说,我赢了五块钱,路上买了盒塔山。赵静就学到这里,她说后面就跟没关系了。我当然还是不能相信的,不全信,但是也由不得多少信一点,因为在之前,我放学之后去厂里的澡堂子洗澡,就听见有人说这事,只是影影绰绰,没听全乎。看来或多或少,传说的形态有差别,传说的实质是一样的,几天前,不知是什么原因,不知是什么地点,挨了一刀。
原是厂里的工人,但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后来他就成了刀客,不再上班了,不光是不上班,根本找不着人了。他父母也来厂里找过,他姐也来过,他在社会上娶的媳妇,一个乡下来的壮妇人也带着他们的女儿来找过,都是枉费工夫。听他媳妇跟厂里领导说,在1982年的夏天,出了一趟差,是下到村子里给农民修理拖拉机,这个售后维修是新兴事物,当时在厂子的维修车间就颇有点个(读“葛”),自成一派,但是技术不错,还爱搞个小发明,车间就派他去了。他去了三周,回来之后瘦了两圈,到家之后先空口吃了三碗米饭,喝了一凉开水壶的水,然后从怀里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