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突然有些想笑。
天生欲壑难平,未来必成灾殃。亏他自己还尝试收徒“抓周”,原来这天地早已令他“抓周”过回,让他从万千欲念中选个。
念
时敬之记得马车将他载进枯山,口中回荡着哑药苦味。也记得国师将他抱回府中,嘴里多灵药醇香。他听见耳边有人低声交谈,愤怒争吵。还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哀哀哭泣。
记忆越来越琐碎,声音越来越嘈杂,来自过去种种情绪循环往复。三者相合,在他身后凝成无数看不见手。它们不住地引诱他分心、愤怒、甚至迷惑,试图把他拖入黑暗深处。
冥冥之中,时敬之仿佛再次回到聚异谷,踏上那条没有出口妖异之路。香甜花香在背后飘荡,他知道只要转过身,放弃挣扎,无尽疼痛便会就此停止。
然而这回,他大步向前,没有回头看哪怕眼。
阿辞叫他等自己。而他离开太久,不能再在这里耗费时间。
辞?
这近乎悲哀“不死不灭”,究竟是从什时候开始?
无数问题起起伏伏,终究化为阵阵心悸。千言万语聚而又散,到最末,他只想给那人个迟到二十四年拥抱。
时敬之从未如此想要醒过来。
禁制察觉到他意图。头痛越发锥心,更多记忆蜂拥而来,试图打乱他思绪、占据他所有心神。
枫树下那位“神仙”,已经等他二十四年。
终于,记忆尽头,幽幽声叹息响起。最后记忆里,根枯瘦手指按上他眉心。
“欲壑万丈,红尘无边。尔等集众生之欲,往往毁于欲念。若要维持心智,只得择欲定之。”
“可惜大允三百余年,凡定欲者,或定财色名利,或定儿女情长。到头来尽成祸害,无人例外。”
“你倒有些特殊……定欲颇早、心性未熟,正适合等细细修剪。兴许这百年伟业,能由老朽亲手成就……”
他看见自己娘。
那女人靠着床位,憔悴得只剩双眼。她面无表情地瞧着时敬之,面庞上还有过去清丽秀美痕迹。有记忆以来,他似乎只见过她这面。
陌生娘没说话,只是伸手抚抚他头顶,那只枯瘦手自然地顺脸侧滑下,将孩童缕乱发别在耳后。
下刻,他又看见自己被太监卢福按着,老不情愿地穿上件山户破衣。那衣服臭气熏天,散发着野兽腥臊气,幼时时敬之直接被熏得干呕起来。
那太监使劲给他套着衣服:“祖宗诶,你就老实点吧。要穿那华贵喷香袍子,隔天就得被野兽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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