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是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连住持米都敢偷,临到死境,却发现自己还是怕死。
死之后是什样呢?他没空想。眼前晃出许多人影儿来,头个便是自己那个不靠谱亲娘。他要死在宫里头,她想必还在哪个伎馆里花天酒地吧,或者在哪个门派放肆大开杀戒,横波刀光似水,猎物竞相奔散。她从来都是那般,逍遥自在,想干啥就干啥,夏侯潋对她来说,不是儿子,而是负累。
他向来没心没肺胸膛里生出点儿踏雪孤鸿悲意来,埋骨荒庭,不为人知,从此以后
沈玦气得差点吐血。
“是说,没人试过,所以想试试,”夏侯潋苦笑声,“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有点难。”
岂止是难,简直凶险。夏侯潋全身都发着软,四肢里像塞满棉花,软绵绵地使不上劲儿。方才还好些,现在连眼睛都开始发虚,看沈玦影儿时远时近,脑子像塞满浆糊,脑筋转不动,糊糊涂涂。
夏侯潋涩声道:“给倒杯水。”
他靠着床柱坐起来,沈玦把杯子递到他手里,沈玦手抽开,杯子便掉在地上砸个稀碎。
“没关系,娘有钱,找她匀点儿,你这聪明,总不会考辈子,或许三两年就能金榜题名。”
这个傻子,连恩科三年开都不知道。“你慢慢合计吧,去抓药。”沈玦站起身。
“别……别走!”夏侯潋半个身子都伸出帐子,偏生浑身酸软无力,差点滚下床铺,沈玦被他吓大跳,忙搀着他胳膊把他扶起来。
夏侯潋躺回床铺,长叹声,道:“没生病!这……这是毒。”
沈玦蓦然惊,“有人给你下毒?”
他连杯子都拿不住。
“夏侯潋……”沈玦声音发着飘,“你……”
“不碍事。”夏侯潋摇摇头,想说点安慰话,低头瞧,只见手上满是血,当下头皮怍,登时懵。
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鼻子和嘴,才发现从刚刚开始自己就在流血。鲜红血滴落在被面上,触目惊心。夏侯潋颤颤巍巍地躺回去,两眼木呆呆地看着床顶布帐,会儿工夫,竟似只有出气儿。
完,都七窍流血,这回怕是真完。
“不是。”夏侯潋躺回去,攒会儿力气,才道,“是七月半,伽蓝刺客每逢七月半都要服药,忘记把药捎出来。你抓那些药,没有用。”
“你为什不早说!既然如此,你为什还要留下来,你找死吗!?”
“以为能熬过去……”
“有熬过去先例?”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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