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辰又在心中叹气,但面上不显。
山路中途有片溪流,他们每日玩耍,不知见过几千遍,黑芝麻瞧见溪水,眼睛亮。
“谢兄,你瞧,清清鱼儿清水塘,还有鸳鸯配成双。未知谢兄如何想,可曾羡过这鸳鸯?”
谢良辰微微动动手指,弹个小石头到水中,那两只交颈嬉戏野鸟散。他道:“鸳鸯有何好羡慕?大难临头各自飞。况且,这是对野鸭子。”
嘎嘎嘎叫声,十里外都听到。
他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看不出,看不出,看不出。
“谢兄,听闻你今日结业回家乡。你看,喜鹊满枝喳喳叫,定是恭喜兄长学业有成,路顺风,得侍父母。”陈泓有些紧张,似是背书般地局促道。
“谢贤兄。”谢良辰敷衍地笑笑,朝山下走去。他身后七八十个小厮背着左箱紫金冠右箱绡薄衫,人声鼎沸。
陈泓性格孤僻,他二人同窗三年,每日总是—
谢兄,早上好。
“齐郡主,谢侯元妻,上元九年,夭。”
——《王侯传·异姓侯》初篇
六十年前。
谢小侯早起床,推开房门时候,被脚下个黑乎乎东西绊下。
黑,真黑。
陈泓有些沮丧。他即使在群十指不沾阳春水公子哥儿中,也显得十分不通世情。平素,同窗都揣测他日后不会有太大出息,故而也不愿与他结交。谢良辰则不同,他是个极会做人人,他谁也不得罪,跟谁都好,跟谁也都不好。
又走段路,瞧见口井
陈兄,早。
如此这般,除年节回家,每日遍,刮风下雨,依旧不改。他发热生病时,陈泓便站在他窗前猛敲,非得他在病榻上说句“陈兄,早上好”才肯走。
他总是站在距离自己视线最远地方,却又总能瞧见。每日如此,虽算不得好友,但总是友人。
谢良辰为数不多良心被喜鹊啄下,便回头笑道:“贤弟,晨雾大,莫要沾湿你新衣。”
陈泓穿件新衣,卷着云纹,十分不适合他,但那张黑黑脸上却带点笑意,点头道:“送兄长下山。”
从内而外黑,由表及里黑。
谢小侯发誓,单单凭这黑,他就能记得他这同窗辈子。
“陈兄。”谢小侯谢良辰不得不摇醒这黑成芝麻人。
黑芝麻似乎瞬间被震醒,规规矩矩地弹起来。门前老树上,两只早起雀鸟被吓得呼啦啦飞走,山上清晨雾气扑面而来。
黑芝麻陈兄似乎有些尴尬,脸红未红瞧不出,谢良辰暗暗叹口气,又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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