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整整十六年——他确然色令智昏、用情太过,自己看着都觉蠢到可笑,而最终这身罪孽与贪求起于这场欲念,落,也终于落在这场欲念上。
就这
“朕……朕等你。”
……
……等谁?
不知是真是幻中,裴钧只觉已飘魂坐在刑台上,眼瞧着自己血污满布头颅骨碌碌地滚下台去,又被街角看热闹人给笑骂着踢回他脚边来,耳中听他们在大笑,笑他裴钧世*臣招摇过市叱咤宇内,到死竟全尸都留不得,头颅还被人当球踢。
这刻,他似正等着地狱阴差来带他走,却又只似被这无情天地剥所有知觉地隔绝在此处般,对这嘈嘈世间已再无法嘶吼反抗,就连周遭魑魅魍魉人影幢幢也推不到他,仿若世间就只剩他这缕孤魂,来是独身,去,亦不可能有人陪。
裴钧死。
他死前只见朱漆问斩签牌扯落在膝前,耳边最后声响是刀锋入肉。
下刻,后颈剧痛似剜入骨髓般砍下,而他那头颅都骨碌落地,却竟还尚存弹指般息,叫他得以从遍地血污上看回自己那残破不堪无头肉身。
这息直如万年。
此身毁损、破败、布满脓疮与肮脏,失加身富贵与残喘性命,终于只似个捕不风破布袋子,等脖颈涌尽最后滴鲜血,便会再无悬念地倒在地上,迎来永恒死灭。
如此独行,多少年?
他为那金銮座上少年大忠似*世,脊梁骨顶着骂名踽踽独行,叫百官怵他,百姓怒他,走到菜市口都有黄口小儿编童谣骂他,可到头来,他等到竟是少帝姜湛场局布星罗、欲擒故纵!
*罔下愚忠,本想来日方长总有真相大白日,或然能将那人感动把,他甚至还偷着乐过……又岂知姜湛情意绵绵容颜下全是假意与算计,而昔日罗衾软榻尽是虚妄,纵情声色也不过是出出韬光养晦、忍辱负重戏码,掠浮华拍尽繁花,终究鸟尽弓藏,河过桥塌……
恨?
到头来,怎恨?
原来这就是他此世。
在这死前午门艳阳下,临死回望眼间,裴钧仿似看见二十七岁那年,他正临危受命,带千人马往战地议和。那时他,身风华意气打马出京,与仆从拍鞭大笑着,正要开始他最为璀璨十年——
那时他还是个英雄,前途似锦。
至今他都还能想起那临行前垂纱珠帘后,他身下有人绯红而微湿眼睛,气呻间细指握着他薄汗沾染发尾,望向他喏喏轻声道:
“裴钧,你若执意要去,那朕便命你快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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