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越长眉再度微微挑起时,裴钧已抬手揭开那木盘上面罩彩绣,将内里之物提起来振臂抖落,时堂内烛火之光在其上流转,似湛青、似荀兰、似淼紫,瞬即逝,又在流光消散时归为片安宁纯白,点染其上每片完整又轻盈羽毛,这才叫人看清那是袭绝美裘袍。
“凫靥裘?”姜越面上讶然之色无掩,时失笑望向裴钧道:“裴大人竟在短短时日就修好此裘,果真是长袖善舞。”
裴钧上前步,轻轻将这张千金华贵裘袍披在姜越宽厚肩上:“臣也说过,便是此袍不好修补,臣戴罪之身亦当为王爷勉力奔赴,哪怕寻山访水、躬身亲织,仍万死不辞。”
“只是……”裴钧面绕到前方为姜越系上凫靥裘丝带襟绳,面斜眉抬起眼来,将满含笑意眸色地看入他深深眼底,低声沉沉道:“臣此心愿,却还待晋王爷不计前嫌、不吝赐路,方可勤谨徐行。”
都拍对位置,再野驹子也能有回头时候。
而裴钧其人,果真是深谙此道。
可姜越眼下没有说话,只是淡笑沉默地用着精美饭菜,心里却是很清明。
这朝中之人除却他这明面上反贼,剩下当有三种——是做鹰犬,皆为效忠皇帝以自利,二是做奴隶,都为分享权利之光晕,其三便是做公仆,成日把天下大义挂在嘴边上,私下所想,却是让前两者之所图在自己身上更长久点。
鹰犬者,重臣如蔡氏;奴隶者,宦人如胡黎;公仆者,清流如张岭。他直以为裴钧抛去与他皇侄那层不明不暗难登大雅之情,总还是要算作前者,可如今……
裴钧仿佛既没有继续盲忠他皇侄,也并不能如何自利。
他仿佛不再属于这三者中任何者——也就是说,裴钧跳出这盘三方角力棋,而成为个与他姜越相同、无法用棋局之内逐利规则来将其划分人。
姜越喝下最后勺汤,收手拾出绢帕拭嘴,向裴钧道谢:“孤吃好,多谢裴大人做东款待。”
说着他起身,在众朝臣恭维送别声中听裴钧笑道:“王爷太过客气。臣送王爷下去。”
二人前后无言走到楼下时,梅林玉已笑嘻嘻地端个大木盘出来,盘上本应放着晋王适才褪下貂裘,此时却是拿张银丝彩绣裹着,瞧不见内里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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