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裴钧总想,安闲无志其实没什不好,而在翰林几年,也未尝不是他前世生中最好几年。
念想间,皇城已至。裴钧下马车,沿御花园中石道往翰林走去,路任脚下卵石在他千层布底官靴下凹凸不,徐经园中暖气潜催,眼看风吹下杏树花瓣落在枚枚小石子之间,将园石地铺得或绯或白,倒也觉出分清淡雅致。
阅卷
似山洪溃堤,叫裴钧终至满心冷然地站起来吼道:“滚就滚!反正师父这辈子最爱不过是面子,叫学生、儿子做学问,也不过是为全您张家盛名!如此学问,裴钧不做也罢!眼下早早走,也省得往后再给您丢脸!”
接着,他便在张岭怒目而视中,瞥眼看过侧边廊中沉默无言张三、张和与张微三人,咬牙说出最后句:
“从今往后……就是死,也再不会踏进你张家步!”
说完他拔腿奔出张家大门,在蒙蒙春雨中抹脸路跑路脱下身上青色罩衫摔在地上,待数日后入殿试,更是铁心在百官皇亲前答非所问、表现平平。
这致使殿内朝臣果真暗笑,私下都说张岭这高徒平日,今日所见却不过尔尔。而四下交头接耳中,张岭冷脸不言、垂目不视,眉头已紧锁成川;内阁其余数位如常评点番后,大约还是揣度先皇顾念张家颜面,才暗示吏部说:裴钧是忠烈之后,常闻在监中学问甚佳,如今怕是初次面圣过于惊怕才未能尽数表现才学,如此心性,或然只是好静罢,倒很适宜入翰林编纂文书。
于是,裴钧这忠烈之后、名门之徒,就这被几番斟酌下扔进翰林,镇日领着不高不低俸禄,只做个在大小考核里收分卷纸、辑录风颂小官,身尚未有何功过是非,世人却已可指着他脊梁对他加以诸多评述,而其中最多便是:
“张岭大人高足,如今不思康庄,但图守位保俸,足可见是胸无大志,实在蠢昧,可惜可惜。”
这甚至不如同期中会试排名更次于他方明珏。
方明珏当年名位是排去二十往后,可凭其师沈尚书干系,经番磕磕碰碰,还是得偿所愿地与裴钧、闫玉亮道分入翰林,每日进院儿就是瞎乐呵,入馆第三月又顺应家中安排娶亲入洞房,往后只等着儿孙现世、千般圆满,日日就更是红光满面、刷刷抄诗,仿似这天底下再没有叫他不开怀事情般,连带地,也叫他身边人都松快好过。
就这样,御花园中杏子蒙烟、轻荷带雨,枫树落叶子,霜雪再往头上盖,年过去就是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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