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年也是整个华北平原大灾年,帝都龙脉破风水,全城几百万人有家不能归。
天摇地动那夜,罗家那间八米小屋,房顶条梁塌,把煤炉砸翻。
老大在院里搬白菜,拿大缸激酸菜,腌雪里蕻。
老二拿小锅熬米糊,盛到个搪瓷缸子里,喂小三儿吃饭。
罗战穿着开裆裤,撅着屁股在床上爬,探着身子顺手把盛完米饭铝锅拎走,趁他哥不注意,把锅扣到自个儿脑袋上。
罗战戴着铝锅,特美,舌头还到处舔,舔锅里米饭粒,肉脸蛋上沾都是饭粒儿。
罗强回头,撇嘴冷笑,拿勺指:“三儿!”
经见红,裤子上全是血。
罗强从打零工煤场路往医院飞奔,头发茬里都是煤渣子,兜里还揣着打工挣毛票。九岁男孩能干啥?他就在煤场边儿上给人拉废煤渣,拉小车挣两分钱,拉个晌晚他能挣两毛,两毛那时候可也是钱。
罗小三儿难产,据说是脑袋生得太大,又爱踢腿乱动,胎位就不正,把这孩子卡着,钻很久钻不出来。
最后上钳子弄出来时候,罗小三儿小脸都憋紫,护士急得打他屁股打好几下,打疼,才终于哭出来,哇哇哇。
小医院条件不太好,血库根本没血,孩子保住,大人没。
罗小三儿啃手:“唔……”
罗强:“吃不吃?把锅摘,不然不给吃饭!”
罗小三儿咯咯咯地傻乐,乖乖把锅摘,顶着满脸米粒儿,很无辜:“嗯嗯……”
罗强嘴角浮出小小得意:“叫哥就喂你。”
罗小三儿满嘴流着哈喇子:“咯咯……呵呵……”
个鳏夫拉扯三个儿子,特别不容易。大杂院里大妈大婶二大爷都很疼罗小三儿,人给孩子喂口饭,吃百家奶穿百家衣长大。
罗小三儿属龙,生下来就有十斤,是远近胡同有名儿“十斤娃”,精力旺盛,会哭爱闹。邻居都说,这臭小三儿哪是娃啊,这简直就是条小黑龙,长得黑壮黑壮,厉害着呢,成精,出生就要他亲妈命。
罗爸爸那时在西单国营老字号饭庄鸿宾楼上班,是后厨大师傅,老手艺人。性格沉默,手巧,能干。
鸿宾楼是主营京津传统风味菜肴名店,那时候可有名,除“老三顺”和全聚德,就属鸿宾楼,河鲜海味特色绝,全羊席大宴脍炙人口。罗家老爷子穿着身白,在冒着热气人声鼎沸厨房里忙碌,用精细刀工切出纸片薄肥牛和羊肉。
罗爸爸每晚下班,就着夕阳光亮,在平房小屋里细细地雕蛋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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