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楠来北平是为头扎进烂泥里,没想到随手捞摸出棵破水而出芙蓉,他虽然没空贪恋儿女情长,更不愿意被个骨贱言轻小戏子束缚住手脚,但莫青荷要是真死,他得愧疚半辈子。
这想,脚下步子踱得更急,他趟趟在花园里按同路线转悠着,铮亮军靴差点把花砖踏出辙子来。
这夜格外长,格外长,自鸣钟当当响五下,天边泛起清冷鱼肚白,终于迎来线曙光。
抢救直进行到上午十点,莫青荷肺部贯穿中弹,离心脏只差毫厘,索性送来及时,脸焦黄络腮胡英国大夫摘口罩,操着半生不熟中文说他暂时脱离危险,但是最近几天能不能醒,还需多少时日康复都要看他身体条件
。
手术室毛玻璃映出雪亮灯光,群洋医生急匆匆鱼贯而入,沈培楠进不去见不着,像个上弦擂鼓木偶,圈圈在花园里踱步子。
小兵上前递烟点火,被沈培楠用眼刀又狠刮下。
他虽然乖戾,是非对错却分不能错,他认定莫青荷是特务能枪崩他,认定自己错怪莫青荷也能二话不说赔命谢罪,问题是晚,他赔条命也换不回莫青荷平安。
沈培楠用力吸口烟。
他不能让莫青荷不明不白死,他向自诩子弹只打该死人,戎马十余年,手里有上百条人命却从没跟老百姓横过下子,更别说莫青荷这样干净漂亮小爷们,虽说倔点,但爽利讨人喜欢。
沈培楠自己也是生死线滚过来人,想起莫青荷笑着吃枪子儿眼神,还是觉得吃惊。
简直像个穷途末路战士饮光荣弹似,苍白着张小脸,声接声“信”,虽然微弱,却喊到沈培楠心坎里去。
他承认自己被震撼,在来时汽车上,他怕莫青荷睡着,故意想说些下流话刺激他,然而对着那双充满祈愿眼睛他竟个字也说不出口,沈培楠握紧拳头暗骂声,把吸半烟卷扔在地上狠狠踩脚。
他看不懂莫青荷,不论是曲意逢迎小夜莺还是训斥师弟好兄长,他总觉得不是莫青荷本来样子,沈培楠想,那孩子身上有种奇异朝气,即便他穿着戏衣,即便他习惯柔媚而顺从低头,但他眼神透出股历经风尘,为人之下也不甘堕落神色,像抓住根绳子,无论潮水涨再高,他都能透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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