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美国已经第四个年头,阿忆满九岁,生白皙漂亮,戏学得好,肯吃苦,说口流利英文,他彻底适应这儿生活,很少问起远在故乡父母,跟同学闹别扭也只赖在莫青荷怀里撒娇。
阿忆读熟书里句子,握着钢笔又抄写遍,打个哈欠,困得眼里含着泪花:“舅舅怎还不来呢?”
阿忆喜欢在睡前让沈培楠扛着转两圈儿,扔起来再接住,逗得他害怕又兴奋尖声大叫,莫青荷捏着他两片小薄肩膀,把他送到门口:“舅舅在跟朋友谈正事,阿忆先去睡。”
阿忆被姆妈领走,莫青荷听着楼下传来吵嚷声,百无聊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轮明晃晃月亮,拧开手边无线电。
虽然远离祖国多年,他直保留着收听新闻习惯。
民国三十七年底,即公历1948年,对每位国民党员来说都是段难捱日子。
从前年开始内战终于结束僵持势头,昔日土八路变解放军,三路野战纵队势如破竹,涤荡西北东北、继而经山东南下,将红旗插满北方大地。
座座城市解放,委员长急火攻心,不惜通电亲自督战。
在遥远大洋彼岸,那些早已从政治场脱离出来人们也感受到这场浪潮力量。
莫青荷和沈培楠那时另置栋小洋楼,布置成聚会场所,迎接批批军界客人,他们是旧日战友、同僚、抑或校友,每逢风和日丽周末,主人举行园会,夫人小姐坐在平整绿草坪上听萨克斯风,端着鸡尾酒谈论时装和珠宝,等到夜晚降临,先生们送走家眷,凑在起喝个酩酊大醉,说起最近时局,也有人拍着桌子骂娘。
收音机里在播报段英文简讯,二战结束后美苏关系紧张,中国战局成美方关注焦点,莫青荷竖着耳朵,听到半,忽然呆住。
他手紧紧攥着冰凉窗框,大脑在飞速反应那串
每到这种时候,幽僻沈家小楼灯火通明,内里派乌烟瘴气。
他们不大出去吃饭,则西餐不适合叙旧,二则出于安全,美利坚不禁枪支,暗杀是潜在隐患。
莫青荷与他们政见不合,不大参与讨论,常常吃完饭就退席,躲在卧房陪阿忆做功课。
夜已经深,聚会还没有结束,今天来得是周汝白与几位黄埔毕业友人,按照惯例,不闹到凌晨是不会罢休。
喧闹声从楼下传来,莫青荷关紧房门,摊开本简单易懂中文书——二太太亲自为孩子们所写,笔小楷很是清隽。然后挑出篇,个字个字教阿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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