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家坐在简庄家院子里，仍旧
人领席张几，听乐致和弹奏立春新曲《春启》。
乐致和弹琴时并不焚香，只应节气选些花叶果蔬供在琴边，以作节礼。那天他摘
几片嫩草芽，向乌眉讨要碗清水，将嫩芽漂在水中，摆在琴前正中央。之后，才端坐琴前，凝神屏息，徐徐抬臂，缓缓伸指，在琴弦上轻轻拨，霎时间，缕春意从指尖流出，如东风启信，遥遥而至，又如春水融冰，漫漫而涌。之后，便觉千里春草竞相萌芽，万物生机次第而醒，派春光融融漾漾，天地随之焕然而明……
曲奏罢，满院生春，心也似被春水洗过，片和煦明澈。
大家静默良久，谁都不忍发声，只有乌眉忽然发出声叹息。
乌眉向爱说爱笑，简庄也管束不住，八子相聚时，她在旁奉茶，时常要说些不着边际
话来。今天，乐致和弹奏时，她跪坐于旁，竟也被琴声牵住，动不动听入神，这时才忽然轻叹声。宋齐愈向她望去，见她眼中竟落下泪来，他大为纳闷，甚而觉得有些好笑。乌眉自己似乎也觉着奇怪，慌忙用袖子拭掉泪珠，悄悄起身躲进屋里去。
她知道哥哥这样做是逼不得已，是出于顾念旧友及苍生，才想出这个计策。
哥哥递给她页纸，是章美设法偷来——莲观写给宋齐愈信。
读过那封信，让她惊骇不已，个女子竟然敢如此公然向男子吐露私情！
她满面通红，拿着信手都有些发抖，几乎吓出泪来，低声道：“哥哥，这样信
写不出来……”
简庄正声道：“知道这太为难你，但为天理大义，只得委屈你稍作通变。古今多少贤德女子，也曾为义捐节、为国殒命。”
宋齐愈想想，才明白过来。春属木，主生，主仁，乌眉虽然未必能真正领会曲中之意，但人同此心，心同此情。乐致和琴曲发自天地生意，这支《春启》曲调和暖，韵律温柔，如同
她不好再推拒，只得点头应承。
那封信，她写三天，无论如何都落不笔。孔子不饮盗泉之水，只因憎其名不净，她个洁净女子，又怎
能写这些邀欢偷情之语？
哥哥简庄再三催要，她才狠心提笔，莲观那封信她已经读很多遍，语气情绪早就熟络，情急之下居然挥而就。写完掷笔，竟然脸颊赤红，额头细汗，大病初愈般。
望着纸上那几行字，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并非是在仿写莲观，而是抒写自己深藏心底、从不敢想甚而并不知晓渴念。
回想立春那天，宋齐愈心里都会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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