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订只汴河画舫,备好二匹锦缎和只金钗,媒人带着他上船。大舱里只见到春惜父母,春惜则躲在隔间里不出来。春惜父母生得都有些古怪,父亲嘴有些歪,母亲则只眼大,只眼小。康潜于相貌还是有些看重,父母生得如此,女儿自然也不会多好。便想放下压惊用二匹锦缎,起身走人,媒人看出他意思,便使眼色让他稍等,随后进到隔间,将春惜强拉出来。
帘子掀开那瞬,康潜如同见到妩媚春光般。春惜穿着粉衫粉裙,梳着朵云髻,翠眉秀眼,满腮羞晕,鲜丽如春水岸边枝碧桃。他惊半晌,随即从怀中摸出那支金钗,媒人把接过,插到春惜乌黑鬓边——插钗定亲。
公于己者公于人,未有不公于己而能公于人也。
——周敦颐
夜里睡不着,康潜又起晚。
他翻身起来,头有些晕沉,坐在床边,呆望屋中。桌椅箱柜什物,到处铺满灰尘。扭头,见床头挂那面昏蒙蒙铜镜里,自己面色灰白,头发凌乱,脸越发瘦削,眉头拧出深褶,双眼里,阴沉沉愁郁,简直像孤魂瘦鬼,阵酸辛漫上心头。
他深叹口气,捶捶脑袋,蹬好鞋子,拎过那件已经污旧布袍,胡乱套,边系衣带,边向外走,去开店门。以他现在这心境,其实早已无心开店,只是多年来已成早间定式,又还想着不要让邻居起疑。
懒洋洋穿过外间瓶鼎古董间那条窄道,他衣袖不小心掀落木架间只茶盏,哐啷声,碎。那是唐贞元年间御制雪瓷茶器,今年开春才从城外个员外那里买进,原本套,几天前,儿子栋儿顽皮,碰碎只茶托,被他打巴掌,那是他生平第次动手打儿子,为此和妻子春惜又生场气。他原还想设法再配出套来,如今好,盏和托,全碎。
他蹲下来捡拾碎片,那天是春惜蹲在这里捡,栋儿则挂着泪珠站在边。弟弟康游进来,见情势不对,也不敢说话,忙抱着栋儿出去。
其实那时,他和春惜及弟弟之间,已经不对。
他生庸庸,若说算得上大事,只有三件:是开这家古董铺,是娶春惜,再件,就是生栋儿。
春惜姿色现在倒不觉得如何,但相亲初见那时,却也让他着实心动。收到媒人从女家讨来草帖后,他去庙里问卜,生辰属相都吉,就回细帖,上面填三代名讳、金银、田土、宅舍、财产等事项,女家也回细贴,虽然陪嫁没有多少,但于康潜算登对,于女方也合意,于是便要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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