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涣独坐在窗边,并没有点灯。他虽然钦慕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襟怀,但并非那种凡事都能处之泰然人,看到竹影摇动,他心也随之摇荡。
再想到明天就是殿试,十几年苦读,等便是这日。他心更是怦怦跳起来,连手脚都不由自主有些紧促。
他忽然极渴念阿慈,若她在这里,该多好……
黑暗中,想着阿慈,越想越痴,时间怅痛莫名,惶惶无措。满心郁郁之情无可宣泄,便点亮蜡烛,铺开纸,提起笔,填首《诉衷情》。
思卿如醉醉思卿,竹影乱离情。墨锋不懂别恨,剪碎窗明。
清则无碍,无碍故神;反清为浊,浊则碍,碍则形。
——张载
何涣骑在马上,奔很远,心犹在惊惶,他不住回头,确信后面没有人跟来,这才放心打马进城。
他住在城右厢曲院街,小小院房舍。到家,他下马叩门,仆人齐全挑着只灯笼来开门。齐全今年六十来岁,眉毛蓬张,眼窝深陷,嘴紧闭成道下弧线。他在何家为仆已经三十多年,何涣只身来京,他母亲不放心,让齐全夫妇两个陪来。何涣向视齐全如叔伯般。齐全生性谨默寡言,难得听到他声音,但今天何涣出门前,他却开口劝道:“小相公,今天就不要出去,天已经晚。”何涣却没有听。刚才受那场惊吓,现在看齐全眼中满是责备之意,不免有些悔疚,朝齐全赔赔笑,齐全却似没看见,沉着脸接过马缰绳,牵马去后院。
齐全老妻顾婶笑着迎出来:“小相公可算回来啦,那老木橛直在叨噪呢。小相公要不要再吃点什?”
约
“不必,温习温习书就睡。”
何涣转身进自己房,关起门,才长舒口气。他不想点灯,走到窗边桌前,坐在漆黑里发呆。外面有些月光,窗前种丛细竹,还没换新叶,白天看着有些枯乱,这时映在窗纸上,竟像文仝画墨竹般,清俊秀拔,满窗逸气。看着这夜色窗景,他心神才渐渐平复。
就像这竹子,他自小就有股拗劲。他祖父何执中曾是朝廷重臣,官至宰相,他完全不必苦学应考,按朝廷恩荫之例,便可轻松得个官职。他却不愿走这捷径,几次将恩荫之额让给亲族,情愿以布衣之身赢得功名。
这两年,他直在开封府学勤修苦读,别无他想,心应考。可谁料到,这几个月竟遭逢这多变故,简直如杂剧中编造戏文,几生几死,看今天蓝婆家情形,恐怕还没完结。
窗纸上竹影微微摇动起来,可能是有些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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