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扁担见他这样,顿时
得有些远,却也听得清清楚楚,越听越厌恨。但黄三奇所言那些,都是他从未经见过。他曾听人感叹“富贵压死人”,当时还不以为然,心想你富你,穷,有什相干?柳永生潦倒困穷,但这世间所有富贵也敌不过他句词。然而,这时他才发觉,“富贵”这两个字果真如山般重,就如渴思水、饥求饱,根本由不得人。人说不相干,只是并未真见识到富贵。真站在富贵面前,不知道骨头要多硬,才能挺直。柳七知道,自己虽不爱听,但在黄三奇面前,气立时便弱几分。
他默默吃完自己那只饼,其他几个也都四散悄悄坐着。黄三奇继续夸耀着富贵,没人出声打断。等好半晌,才见麻罗和乌扁担扛着个木架子回来,唐浪儿跟在旁边。那架子瞧着极粗陋,两根才砍削长树枝,手腕粗细,两头用短棍扎住,中间用藤条编个兜子。
黄三奇见,立即嫌弃道:“这是什鬼糙物事?不把屁股扎破?”
麻罗忙说:“四处都寻不见轿子,就算有,们也没银钱借赁。幸好乌五腰里还别把柴刀,们就现砍树枝,扎个檐子。您就先将就将就,到前头村镇再想法子。”
“跟着还愁没银钱?在这顿丘县,便是知县轿子,说借,他也不好推辞,谁敢跟讨赁钱?算,天也不早,只好委屈尊腚。”黄三奇说着走过去,跨过木杆,坐到中间藤兜儿上,把背上包袱转到胸前抱住,大声吩咐,“走!去汴京!”
麻罗在前,乌扁担在后,起抬起那檐子,柳七和其他人也都起身跟在后面,往南边赶去。
小雨直在飘,天色渐渐昏暗。黄三奇路哼着小曲,猫叫般,柳七听得心都要揪起。不止如此,后来,黄三奇竟哼起柳永那首《蝶恋花·伫倚危楼》。到末尾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竟也不住声地反复哼吟。柳七听着,就如肚肠被黄三奇扯住绞拧般。他瞧着乌扁担后腰别柴刀,恨不得立时拔出来砍死黄三奇。可就在这时,那檐子忽然歪,黄三奇怪叫声,滚栽到泥地上。原来是麻罗在前头滑跤。
黄三奇顿时骂起来:“瞎眼贼囊囚,这个独眼都没跌倒,你倒白鼓瞪着对卵子,望屎汤里栽。知道身上这件衫子值多少银子不?路都走不好,怎跟去京城厮混?你立刻给滚!”
乌扁担听,顿时恼起来,抬起腿就踹黄三奇。
“你踢!你踢踢试试!”黄三奇从泥地里挺起上身,反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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