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那说!"
"呕!他呢?"
"也……"
老人头慢慢往下低,眼珠往旁边挪,不敢再看她。高第急忙立起来,以为老人要哭。老人忽然又抬起头来,并没有哭,只是眼中湿润些。纵下鼻子,他伸手把桌下酒瓶摸上来。"小姐,你……"他话说得不甚真切,而且把下半句——你不喝酒吧?——咽回去。厚敦敦手微有点颤,他倒大半茶杯茵陈酒,扬脖喝大口。用袖口抹抹嘴,眼亮起来,他看着高处,低声说:"死得好!好!"打个酒嗝,他用乌牙咬上下唇。
"钱伯伯,你得走!"
钱先生态度还镇静,可是心里有点莫名其妙之感,眨巴着眼呆看着她。
"由墙上跳过来,钱伯伯!"她找个小凳,坐下。
"跳墙?"诗人向外打眼。"干吗跳墙?""有要紧事!"她觉得钱先生是那敦厚可爱,不应当再憋闷着他。"仲石事!"
"仲石怎样?"
"伯伯,你还不知道?"
蹲在窗下。屋里语声是老少,老(她想)定是钱老先生,少或者是钱大少爷。听会儿,她辨清那年少不是北平口音,而是象胶东人。这,引起她好奇心,想立起来看看窗帘有没有缝隙。急于立起来,她忘窗台,而把头碰在上面。她把个"哎哟"只吐出半截,可是已被屋中听到。灯立刻灭。隔小会儿,钱先生声音在问:"谁?"
她慌成团,手捂着胸口,手按着头,半蹲半立木在那里。
钱先生轻轻出来,又低声问声"谁?"
"!"她低声回答。
钱先生吓跳:"你是谁?"
"走?"
"走!大家现在都吵嚷这件事,万闹到日本人耳朵里去,不是要有灭门罪过吗?"
"不知道!他没有回来!"
"大家都说,都说……"她低下头去,楞着。
"都说什?"
"都说他摔死车日本兵!"
"真?"老人油汪水滑乌牙露出来,张着点嘴,等她回答。
高第留着神立起来:"小点声!是隔壁大小姐,有话对你说。"
"进来!"钱先生先进去,点上灯。
高第右手还在头上摸弄那个包,慢慢走进去。
钱先生本来穿着短衣,急忙找到大衫穿上,把钮扣扣错个。"冠小姐?你打哪儿进来?"
高第脚露水,衣服被花枝挂破好几个口子,头上个包,头发也碰乱,看看自己,看看钱先生,觉得非常好笑。她微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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