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他眼时常瞭着大赤包,以便随时收起微笑,而拿出点忧郁来。在平日,他很怕大赤包。今天,看她真动气,他反倒有点高兴;不管她怎样骂他,反正她是遇到李空山那样个敌手,这很值得高兴。他并没为招弟思索什,而只想招弟若真和李空山结婚,他将得到个机会施展自己本事。他将要极精细,耐心,去给她选择嫁妆,既要省钱,又要漂亮。他将要去定多少桌喜酒,怎样把菜码略微调动便可以省元钱,而教般客人看不出其中奥妙。把这些都想过,他想到自己:在吉期那天,他将穿什衣服,好把自己扮成既象老太爷,又能显出"老来俏"。他将怎样露出既有点疲倦,而仍对客人们极其周到。他将喝五成酒,好教脸上红扑扑,而不至于说话颠三倒四。他将在大家面前,表演回尽美尽善老泰山!
假若日本人疯狂是昂首挺胸,冠晓荷和类似他北平人疯狂是沉溺在烟酒马褂与千层底缎鞋之间。日本人疯狂是老要试试自己力气,冠晓荷是老要表现自己无聊。这两种疯狂——凡是只知道自己,只关切自己,而不睁眼看看世界,都可以叫作疯狂——遇到处,就正好个可以拚命打人,个死不要脸低着头看自己缎子鞋。按说,晓荷对招弟应当多少关点心,她是他亲女儿。在个中国人心里,父亲是不能把女儿当作根草棍儿似随便扔出去。可是,晓荷疯狂使他心中很平静。对女儿,正象对他生身之地北平样,被别人糟塌,他点也不动心。他确是北平文化里个虫儿,可是他并没有钻到文化深处去,他文化只有张纸那薄。他只能注意酒食男女,只能分别香片与龙井吃法,而把是非善恶全付之笑,种软性疯狂微笑。
见高亦陀进来,晓荷作出极镇定而又极恳切样子,问声"怎样?"
亦陀没理会晓荷,而看看大赤包。她抬抬眼皮。亦陀晓得女光棍是真着急,而故意要"拿捏"她下;亦陀也是个软性疯子。他故意作出疲乏样子,有声无力说:"得先抽口!"他直走进内间去。
大赤包追进去。晓荷仍旧在客厅里慢慢走。他不屑于紧追亦陀,他有他身分!
等亦陀吸大口烟之后,大赤包才问:"怎样?找到他们,啊,她,没有?"
边慢慢挑烟,亦陀边轻声缓调说:"找到。二小姐说,今天不回来。"
大赤包觉得有多少只手在打她嘴巴!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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