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女。这日子,不象清明节,只到自己祖茔去祭扫就够;这不是清明,而是盂兰节。闭上眼,他可以想象到成千论万灵魂,没有头,没有手脚,被炸碎,都带着鲜血与恨怒冲荡疾走,向活着人索要报仇雪耻;老幼,男女,还有在胎里婴儿,都在空中,旷野,水里火里,仰首向天,呼叫复仇报怨!这日子,会使小小人心,由日常生活关切,走到包括着天堂与地狱想象中去。这日子,使实际与想象联成气,使恩与仇特别分明。
他渴望能见到钱默吟先生,畅谈番。可是,谈,谈,光是闲谈有什用呢?他不敢再想什,在这样个历史日子,他却毫无办法,只在想象中看见批批亡魂,而没有复仇决心与行动。他后悔请天假。
小顺儿和妞子拉住爸手,往外扯,要到门外去玩玩。瑞宣不高兴出去,他以为今天只应当蹲在屋里,独自追念,默祷,与忏悔。可是,他也没拒绝孩子们小小要求。楞楞磕磕,他随着他们往外走。
天依然很热,可是时时有些凉风。门外两株老槐叶子时时微动,些开败槐花轻轻落下来。孩子们出街门便看见两条槐虫,各自吊着根长丝,在打秋千。小顺儿正要跑过去捉槐虫,由三号院子里出来群日本男女老少,都穿着最好衣服,显然是去参加追悼会。日本小孩子手中都拿着小太阳旗,蹦蹦跳跳往前跑。妇女们穿着礼服,屁股颠颠,随着男人们后边。
瑞宣在门坎内立定,忽然觉得心中作恶。
"爸!"小顺儿,急于去捉槐虫,"走啊!爸,你怕日本人吧?"
瑞宣没说什,脸可是红起来。
"爸!"小妞子也想起话来:"他们都上北海吧?看荷花哟,吃冰激凌哟,坐小船哟,多好?妞妞也去吧?爸带妞妞去吧?"
"北海,荷花……都不是咱们!"瑞宣想好这句话。可是,话已到唇边,又咽下去。
这时候,老王——卖烧饼油条——挎着笸箩走来。他是个大高个儿,可是年纪——七十多——使他背弯得很厉害。他头发只剩几根,白而软在脑瓢上趴趴着。他嗓子,因风雨无阻吆喝几十年,已经沙哑,所以手里打着个满是油泥木梆子。瑞宣自幼儿就买他东西,因为他油条是真正小磨香油炸。老王永远不讨厌,不利用孩子们哭叫而立定不走,以便多作号生意。今天,他可是立住。他轻易看不到瑞宣,很想闲扯几句。他只知道瑞宣乳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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