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发脾气好不好?”杨先生又笑。“告诉你吧,不是来跟你要画,来给你道喜!”
“道喜?你干吗跟开这个玩笑呢?”
杨先生脸上极严肃:“庄先生!东洋人派来,请你出山,做教育局长!”
“嗯?”庄亦雅像由梦中被人唤醒似发出这个声音来。待会儿,“不能给东洋人做事!”
“忙得很,咱们脆快地说吧。”杨先生眼像要施行催眠术似钉住庄亦雅脸。“你要肯答应做局长,你可以保存这点世上无双收藏,不但保存,东洋人还可以另送你许多好东西呢!你若是不肯呢!他们没收你东西,还要治罪——也许有性命之忧吧!怎样?”
去费什心思。乡下人有几亩地,地不会被炮火打碎,用不着关心。他只愁石谿与那些小名家没有安全地方去安置。又警报。他抱着那些字画藏在桌子底下。远处有轰炸声响。他心里说:“炸!炸吧!要死,叫这些字画殉葬!”
敌人已越过德州,可是“保境安民”谣言又给庄亦雅点希望。他并非完全没有爱国心,他不愿听这类可耻谣言。可是,为自己心爱东西,仿佛投降也未为不可。杨可昌来看他次,劝他卖出那张石谿,作为路费,及早逃走。“你不能和比,”他劝告庄先生,“是纯粹收藏家,东洋人晓得。你,你做过公务人员和教员,知识分子,东洋人来到,非杀你头不可!”
“杀头?”庄亦雅愣会儿。“杀头就杀头,不能放手石谿!”
杨可昌走后,庄先生决定不带着太太,而只带着石谿与山东小名家逃出去。但是,走不成。敌机天天炸火车。自己没关系,石谿比什也要紧。他须再等等。
敌人到。他并不十分后悔。每天,他抱着石谿等候日本人,自言自语说:“来吧!和石谿死在处!”等来等去,又把杨先生等来。
好大半天,庄
庄亦雅,本是个最心平气和人,现在发怒。这些日子所受惊恐与痛苦,要股脑儿在杨可昌身上发泄出来:“你又干吗来?国都快亡,你还想赚钱吗?”
“不必生气,”杨可昌笑着说,“听慢慢说。你知道东洋人最精细,咱们谁手里收藏着什,他们全知道。他们知道你有石谿。他们军队到,文人也到。挨家收取古物。你要脑袋呢,交出画来。要画呢,牺牲脑袋!”
“好!脑袋,画都是自己!请不必替担心!”
“你真算个硬汉!”
“硬不硬,用不着你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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