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陈死人身上生发。“周年逝世纪念”和“三百年祭”,样好题目。死掉太太——或者死掉丈夫,因为有女作家——这题目尤其好;旁人尽管有文才,太太或丈夫只是你,这是注册专利题目。汪处厚在新丧里做“亡妻事略”和“悼亡”诗时候,早想到古人好句;“眼前新妇新儿女,已是人生第二回,”只恨时用不上,希望续弦生孩子,再来首“先室人忌辰泫然有作”诗,反这两句改头换面嵌过去。这首诗至现在还没有做。第二位汪太太过门没生孩子,只生病。在家养病反把这病养家,不肯离开她,所以她终年娇弱得很,愈使她半老丈夫由怜而怕。她曾在大学读过年,因贫血症退学休养,家里住四五年,每逢头不晕不痛、身子不哼哼唧唧日子,跟老师学学中国画,弹弹钢琴消遣。中国画和钢琴是她嫁妆里代表文化部分,好比其它女人大学毕业文凭(配乌油木镜框)和学士帽照相(十六寸彩色配金漆乌油木镜框)。汪处厚不会懂西洋音乐,当然以为太太钢琴弹得好;他应该懂得点中国画,可是太太画,丈夫觉得总不会坏。他老对客人说:“她这样喜欢弄音乐、画画,都是费心思东西,她身体怎会好!”汪太太就对客人谦虚说:“身体不好,不能常常弄这些东西,所以画也画不好,琴也弹不好。”自从搬到这小村里,汪太太寂寞得常跟丈夫吵。她身分娇贵,瞧不起丈夫同事们老婆,嫌她们寒窘。她丈夫不放心单身男同事常上自已家来,嫌他们年轻。高松年知道她在家里无聊,愿意请她到学校做事。汪太太是聪明人,口拒绝。来她自知资格不好,至多做个小职员,有伤体面。二来她知道这是男人世界,女权那样发达国家像英美,还只请男人去当上帝,只说he,不说she。女人出来做事,无论地位怎高,还是给男人利用,只有不出面躲在幕后,可以用太太或情妇资格来指使和摆布男人。女生指导兼教育系讲师范小姐是她仰慕者,彼此颇有往来。
刘东方妹妹是汪处厚拜门学生,也不时到师母家来谈谈。刘东方有次托汪太太为妹妹做媒。做媒和做母亲是女人两个基本欲望,汪太太本来闲得发闷,受委托,仿佛失业人找到职业。汪处厚想做媒是没有危险,决不至于媒人本身也做给人去。汪太太早有计划,要把范小姐做给赵辛楣,刘小姐做给方鸿渐。范小姐比刘小姐老,比刘小姐难看,不过她是讲师,对象该是地位较高系主任。刘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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