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要试验试验有没有勇气回到厂中来,假若虎妞能跟老头子说好话;在回到厂子以前,先试试敢走这条街不敢。把帽子往下拉拉,他老远就溜着厂子那边,唯恐被熟人看见。远远看见车门灯光,他心中不知怎觉得非常难过。想起自己初到这里来光景,想起虎妞诱惑,想起寿日晚间那场。这些,都非常清楚,象些图画浮在眼前。在这些图画之间,还另外有些,清楚而简短夹在这几张中间:西山,骆驼,曹宅,侦探……都分明,可怕,联成片。这些图画是那清楚,他心中反倒觉得有些茫然,几乎象真是看着几张画儿,而忘自己也在里边。及至想到自己与它们关系,他心乱起来,它们忽然上下左右旋转,零乱而迷糊,他无从想起到底为什自己应当受这些折磨委屈。这些场面所占时间似乎是很长,又似乎是很短,他闹不清自己是该多大岁数。他只觉得自己,比起初到人和厂时候来,老许多许多。那时候,他满心都是希望;现在,肚子都是忧虑。不明白是为什,可是这些图画决不会欺骗他。
眼前就是人和厂,他在街那边立住,呆呆看着那盏极明亮电灯。看着看着,猛然心里动。那灯下四个金字——人和车厂——变样儿!他不识字,他可是记得头个字是什样子:象两根棍儿联在处,既不是个叉子,又没作成个三角,那个简单而奇怪字。由声音找字,那大概就是"人"。这个"人"改样儿,变成"仁"——比"人"更奇怪个字。他想不出什道理来。再看东西间——他永远不能忘两间屋子——都没有灯亮。
立得他自己都不耐烦,他才低着头往家走。边走着边寻思,莫非人和厂倒出去?他得慢慢去打听,先不便对老婆说什。回到家中,虎妞正在屋里嗑瓜子儿解闷呢。
"又这晚!"她脸上没有点好气儿。"告诉你吧,这着下去受不!你出去就是天,连窝儿不敢动,院子穷鬼,怕丢东西。天到晚连句话都没地方说去,不行,不是木头人。你想主意得,这着不行!"
祥子声没出。
"你说话呀!成心逗人家火是怎着?你有嘴没有?有嘴没有?"她话越说越快,越脆,象挂小炮似连连响。
祥子还是没有话说。
"这着得,"她真急,可是又有点无可如何他样子,脸上既非哭,又非笑,那十分焦躁而无法尽量发作。
"咱们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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