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只好点头,表示可以对付。
及至张大哥报告到茶壶茶碗也预备齐,老李觉得非下乡不可。
张大哥给他出主意,请五天假。临走时候,老李嘱咐张大哥千万别向同事说这个事,张大哥答应决不走露消息。
老李从后门绕到正阳门,想给父母买些北平特有东西;这个自然不好意思再向张大哥要主意,只好自己去探险。走身透汗,什也没买,最大原因是看着铺子们眼
跑,被屠户截住,肠子掉在土上,拾起来,照旧挂在铁钩上。广东人,北平人,上海人,各处人,老幼男女,都在这腥臭污乱块地方挤来挤去。人生活,在这里,是屠杀,血肉,与污浊。肚子是切,吞食整个世界肚子!在这里,没有半点任何理想;这是肚子天国。奇怪。尤其是妇女们,头还没梳,脸上挂着隔夜泥与粉;谁知道下午上东安市场也是她们。
老李这是头次来观光,惊异,有趣,使他似乎抓到些真实。这是生命,吃,什也吃;人确是为面包而生。面包不平等是根本不平等。什诗意,瞎扯!为保护自家面包而饿杀别人,和为争面包而战争,都是必要。西四牌楼是世界雏形。那群男女都认识这个地方,他们真是活着呢。为肚子活着,不为别;张大哥对。为肚子而战争是最切实g,m,也对。只有老李不对:他在公寓住惯,他总以为公寓里会产生炒木犀肉与豆腐汤。他以为封建制度是浪漫史迹,他以为阶级战争是条诗意道路。他不晓得这块腥味土是比整个北平还重要。他只有两条路可走:去空洞作梦,或切实活着。后者还可以再分下:为抓自己面包活着,或为大众争面包活着。他要是能在二者之中选定条,他从此可以不再向生命道歉。
牌楼底下,热豆浆,杏仁茶,枣儿切糕,面茶,大麦粥,都冒着热气,都有股特别味道。切糕上豆儿,切开后,象排鱼眼睛,看着人们来吃。
老李立在那里,喝碗豆浆。
二
老李决定接家眷,先“这”活着试试。可是始终想不起什时候下乡去。
张大哥每天早晨必定报告些消息:“房子定好;看看去?”
“何必看;您眼睛不比有准?”老李把感激话总说得不受听。
好在张大哥明白老李为人,因而不但不恼,反觉得可以自傲。
“三张桌子,六把椅子,个榆木擦漆——漆皮稍微有些不大好看——衣橱;暂时可以对付吧?”第二天早晨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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