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天清早,白嘉轩起来洗脸漱口时,他冒死破禁而且显出怀孕征兆妻子仙草正坐在纺线车前嗡嗡嗡嗡地转动着车把儿,锭子上已经结下枚茭白大小白色线穗。母亲也早已起来,在自个独居里屋炕上摇转着纺车。他坐在父亲在世时常坐那把靠背椅子上,喝看酽茶,用父亲死后留下那把白铜水烟袋过着早瘾。父亲死后,他每天晚上在母亲落枕前和清早起床后都到里屋里坐会儿。两架纺车嗡嗡吱吱声音互相衔接,互相重合,此声间歇,彼声响起,把沉稳和谐气氛弥漫到四合院每个角落。白嘉轩沉浸在这古老悠远而又新鲜活泼乐曲里,浑身筋骨和血液就鼓涨起来。
长工鹿三把犁铧套绳收拾齐备,从马号里牵出红马拴在院子里石雕拴马桩上,扯着大步走进院庭,大声询问种子事。嘉轩从里屋走出来:“你先喝口茶。”鹿三站在院庭里说他不喝,仍然询问麦子和豌豆掺和比例,二八还是三七?嘉轩说:“这块地种药材。种子你甭管,拿着。”说着喷出口烟,吹净水烟筒里烟灰,放下水烟壶,喝下最后盅茶,就赳赳地走出街门,进入马号。鹿三解下红马牵着,套上犁杖。嘉轩扛起沉重铁齿大耙子,腋下挟着把镢头和把竹条扫帚。,鹿三回过头问:“你拿扫帚做啥?”嘉轩也不解释:“拿就是有用嘛。”鹿三就不再问。主仆二人走过街巷,出村子,走下河滩,红马拖着空犁在田间土路上撞出瞠瞠瞠声响。
田野已经改换过另种姿容,斑斓驳杂秋天色彩像羽毛样脱光褪尽荡然无存,河川里呈现出种喧闹之后沉静。灌渠渠沿和井台上堆积着刚刚从田地里清除出来包谷秆子。麦子播种几近尾声,刚刚播种不久田块裸露着湿漉漉泥土,早种田地已经泛出麦苗幼叶嫩绿。秋天*雨季节已告结束,长久弥漫在河川和村庄上空阴霾和沉闷已全部廓清。大地简洁而素雅,天空开阔而深远。清晨冷气使人精神抖擞。
红马拽着犁杖踏进自家地头,鹿三把犁铧插进土地,回过头问:“种啥药?可没种过。你说咋种?”嘉轩告诉他,还是像种麦子样要细耕,种子间隔大犁或两小犁沟溜下,又像种包谷样。为撤播均匀,需得给种子里掺上细土成细沙,因为种子太小太小。鹿三吆喝红马排起来。犁紧靠犁,耕得比麦子垄沟更精细。嘉轩看看翻耕过土壤又改变主意:“先耕遍,再耙耱遍,把死泥块子弄碎,再开沟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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