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小簿子放进文件匣,上了锁,钥匙揣进口袋。簿子没法留在吉斯府,因为还没分派房间给他用。
他站起身,接下来的事他已经有了打算。
他来到楼上。
奥黛特合着眼睛躺在床上,
奥黛特要生了。她喊得撕心裂肺,皮埃尔则盘算着怎么摆脱掉这婴儿。
主因她不守妇道而降罚于她。是她罪有应得。皮埃尔寻思,看来到底还是有天理在的。
孩子一生下来,她就休想再见一面。
逼仄的房子里,皮埃尔坐在楼下翻看黑皮簿子,稳婆在楼上寝室替奥黛特接生。早饭没吃完,还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面包、火腿、几根早熟小萝卜。皮埃尔家可谓家徒四壁:裸露的墙面、石板铺就的地面、阴冷的壁炉、一扇对着阴暗窄街的小窗户。皮埃尔讨厌这个住处。
平日里,他一吃完早饭就出门,一般先去圣殿旧街的吉斯府。府里铺的是大理石地面,墙上的油画叫人赏心悦目。他要么一整天留在府里,要么去罗浮宫,伺候夏尔枢机或是弗朗索瓦公爵。傍晚,他常常同手底下不断壮大的探子碰面,往黑皮簿子里添几个新教徒的姓名。除了晚上回大堂区的蜗居就寝,平时很少在家。但这一天,他得等孩子生出来。
1560年5月,他们结婚五个月。
新婚后那几周,奥黛特还想勾引他圆房,为此拗着性子,百般卖弄风骚。她扭着腰肢,一对大屁股晃来晃去,还故作媚笑,露出歪歪斜斜的牙齿,叫皮埃尔好不反胃。一计不成,她又使起了激将法,讽刺他不是个男人,要么嘲笑他有同性癖,可两样都没说中皮埃尔的心事,只叫他怀念起寡妇博谢纳的羽毛床、床上那些个漫长的午后。即便如此,听奥黛特冷嘲热讽的也不免心烦。
眼见奥黛特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过了严冬、进入阴雨连天的初春,两人从相互看不顺眼成了冤家对头,彼此都懒得多说一个字,话题只剩下吃什么饭、什么衣服要洗、生活费多少,再就是骂家里那个十几岁、整天苦着脸的女仆纳塔不好好干活。皮埃尔心里窝着一团火。一想到这个母夜叉,他什么心情都给破坏了。以后不仅要忍受奥黛特,还要替她养这个野种,他忍无可忍。
说不定这小杂种生下来就死了。但愿如此。那就不用愁了。
奥黛特不叫了,片刻之后耳边传来婴儿的啼哭。皮埃尔叹了口气:愿望没能成真。看样子这小畜生健康得很,可恶。他疲惫地揉揉双眼。什么事儿都不好做,什么事儿都不顺心,总是要扫他的兴。有时候他不禁想,是不是自己的处世哲学有什么差错?